第60章 群雄的棋局(下)
众目睽睽下,科恩大步走向黑先知——身后的那个年轻人。 “拉斐尔!” 十三石座周围的贵族们都转目看来。 科恩忍住满腔的情绪,叫住那个年轻人:“拉斐尔·林德伯格!” 白袍的年轻人也看见了向他大步走来的科恩,他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在莫拉特耳边低语一阵,然后迎向科恩。 “你失踪了整整三年!”科恩的怒火,连高座上的国王以及两位公爵都注意到了。 “科恩!”年轻人的声音轻快而明亮——就像他的长相一样让人心生好感,他向着科恩张开双臂:“你还是这么有活力!” 科恩毫不客气地击开对方的手臂:“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看了看远处的拥王党人,以及单独站在一边,无人靠近的莫拉特·汉森勋爵,不可置信地道:“你现在……跟着‘黑先知’?你知道他手上有多少鲜血和罪恶……” “那是世人的误解,”拉斐尔笑着道:“汉森大人对星辰的贡献之多,牺牲之巨,远在场任何一位大人。” 科恩一怔,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词句,只得道:“这个之后再说,你这三年到底……” “在汉森大人身边,聆听并遵循他的教诲。”拉斐尔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教诲?”科恩愣了一下,表情从惊讶变成气恼:“这就是理由?你无缘无故地抛下米兰达,整整三年!理由就是跑去聆听那条毒蛇的教诲?” “米兰达小姐?”拉斐尔轻轻抱起双臂,突然变得冷淡: “她从来不属于我,谈何抛下?” 科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旧友,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你疯了吗?米兰达她还在等你去找……” “为了她好,请她断绝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吧。” 科恩瞪大眼睛,随即叹息道:“如果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那我现在就能告诉你,她根本不在乎……” “那是过去,人都是会变的。”拉斐尔冷冷打断他,“我过去很喜欢她,现在不喜欢了,就这样。” 白衣年轻人注意到来自六大石座的目光,他轻声道:“这个场合不适合叙旧,恕我失陪。” 但他转身的时候,肩膀却被科恩紧紧扣住! “你还没把话说完,”科恩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该死——你到底怎么了!一个人不可能变得这么快!” 神情冷淡的拉斐尔一把攥住科恩的手:“那就是你一直没看清我的本色,双塔长剑的继承人,卡拉比扬警戒官。” 科恩死死地按着拉斐尔的肩膀,眼中愤怒与惊疑俱存。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终结之塔里过目不忘的剑术天才,在终结之塔的同期里,他甚至是个终结之力的觉醒者。而出塔前的最终考核,他是第二名,仅次于米兰达,比科恩自己还高出一名! 前途无量的终结剑士! 但是为什么—— 科恩神色坚持地咬牙道:“我认识的那个拉斐尔,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你……那天出塔,然后就再也没有音讯……到底生了什么事?” 生了什么事? 拉斐尔冷笑一声:“我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一面。” 下一秒,科恩被抓住的手上,一股冰寒而暴乱的终结之力,席卷而来! 瞬间激起他体内,一道星蓝色终结之力的激烈反抗! 涌动的终结之力,逼得他不得不放手。 但科恩没有在意这一点。 他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 科恩无比震惊看向他的故友,难以置信地问:“拉斐尔,你的,你的终结之力……我记得明明是‘洗剑之殇’,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拉斐尔的眉头一挑,他露出一个难懂的笑容,轻快地道:“跟原来的我相比——我升华了。” 科恩只能怔怔地,看着终结之塔的故友毫不犹豫、毫不留恋地转身。 背对他的拉斐尔,侧头露出一个阴冷的眼神:“给你个忠告,科恩·卡拉比扬。” “今天小心点。” 拉斐尔冷漠地走回莫拉特·汉森的身边。 警戒官皱起眉,捏紧拳头,眼里尽是复杂和惊诧。 那种感觉……难道…… 科恩的眼前浮现出红坊街那夜的刀光剑影。 那个红黑色装束的剑手,还有他杀气腾腾,一往无前的疯狂剑势。 更重要的,是他那股狂暴而失控的终结之力。 科恩深深吸入一口气。 不会吧? 几秒钟之后,他呼出一口气,缓步回到父亲的身边。 “别问。” 面对父亲和厅长的疑问,满腹疑惑和怒火的科恩,少有地两字作结。 当十三望族中,以射日之弓为徽记的的哈维亚家族,用深蓝巨浪做纹章的阿蒙德家族,以及四翼巨蜥的拉西亚家族到达后,人群中又再次一阵骚动。 但完全比不上之后,凯文迪尔家族莅临时的轰动——这一次,更多的是热情。 暗厢中的泰尔斯眼睛很尖,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引轰动的人。 举止得体,和蔼亲切的翡翠城领主,南岸守护公爵,詹恩·凯文迪尔,在一个姿态庄重的老人陪同下,一边向着周围的人们点头微笑,一边缓缓走来。 在他靠近十三石座的时候,有不少贵族都起身鞠躬致敬,詹恩都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礼。 詹恩步至最中心的石座前,向着面无表情的凯瑟尔五世,单膝跪下,亲吻他手上的戒指。 “凯文迪尔,”凯瑟尔轻轻皱起眉:“我听闻,你昨天跟王室卫队有了点小误会?” “区区小事,”詹恩绽出让人心生好感的笑容:“不劳陛下费心。” 凯瑟尔点点头,带着深意的目光扫过詹恩的笑容:“希望今天也是如此。” 詹恩微微一滞。 果然,一定有哪里出问题了。 明明应该是贵族们逼立继承人的戏码,但陛下似乎早有准备? 卫兵们一层一层,往厅外的广场传下了话,于是由下至上再度传来震天的欢呼: “呼——呼——” “凯文——凯文迪尔——” “鸢尾花——三色鸢尾花——” 泰尔斯心下一沉:那位鸢尾花公爵,这么受欢迎? 听着复兴宫之下传来的欢呼,年轻的公爵不动声色,沉着地起身,背后的管家不动声色地接过他的披风。 詹恩坐上六个石座之一,向着另外两位神色各异的公爵露出笑容。 笑眯眯的鲍勃·库伦公爵举起手,向着一脸寒意的“铁鹰”介绍:“瓦尔,这是年轻的詹恩……” 但正在冷冷地打量詹恩的北境公爵,毫不在意地打断胖公爵的话: “鸢尾花……你就是星辰最年轻的公爵?” 被打断的库伦公爵不以为忤地笑笑,摸摸自己的肚子。 詹恩一怔,只觉得对方目光如剑,锋利不可直视。 这就是“铁鹰”瓦尔?果然如传闻般…… 只是不知道,当埃克斯特的兵锋直指北境的时候…… “初次见面,白鹰的主人,亚伦德公爵。”詹恩轻笑着,抚胸轻施一礼,“最年轻的公爵,恕我愧不敢当。据在下所知,特巴克家的主人,便比在下年轻许多。” 但瓦尔依然面色不改,不容反驳地道:“无妨,既然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代表你也有权参与这个游戏了。” 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尖利高声,穿透人群而来,打断了几乎半个大厅的人声。 “真遗憾啊……” 泰尔斯听见一道尖利而突兀的嗓音,自另一个侧门传来,穿透人群: “每次我踏进这个城市,这个所谓的王都……” 人群散开,贵族们的目光相当复杂,既有憎恶,也有兴奋。 “都能闻到一股城里人特有的气息……” “那种养尊处优的臭味……简直让人作呕……” 地毯上,尖利嗓音的主人,在随从的陪同下,一瘸一拐地,向着贵族们走来。 “……像是明明快老死了还尸位素餐的老头,以及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居然还能坐在六大公爵的宝座上。” 此话一出,许多贵族们顿时大哗。 六大石座上,詹恩的脸色微微一僵,而胖胖的库伦公爵则哈哈一笑,瓦尔·亚伦德眯起眼睛,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泰尔斯惊讶地现,走来的是一个头稀疏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副枯槁而毫无血色的尊容,连嘴唇也凹下一块,让人感觉像是少了上排的牙齿,唯有一对灵动而犀利的眼珠子,证明着这是一个活人。 他的一只脚有明显的残疾,靠着一支拐杖支撑,一顿一顿地踏上星蓝地毯,走向六大石座。 瓦尔·亚伦德把拳头捏响,神色不善地道:“好多年没见了,该死的老骨头。” “西里尔!”王座上的凯瑟尔五世居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你来了,很好!否则,这场会议上‘最不受欢迎者’的头衔,就要被我们的亚伦德公爵给抢走了。” 一边的北境公爵冷哼一声。 “哈哈哈哈哈——” 这个枯槁的中年男人,荒墟领主,西荒守护公爵,西里尔·法肯豪兹,出阴仄仄的尖利长笑,一瘸一拐地来到国王的面前,一手撑着拐杖,半跪下亲吻他的戒指。操起阴寒而尖利的嗓音: “法肯豪兹从不缺席,陛下。” 在场的三位公爵神情各异,但都没有出声。 泰尔斯皱起眉:西里尔弯腰低头的瞬间,他背后的猩红色披风上,显现出一个惊悚的头骨图案,而头骨上居然有四个眼孔。 法肯豪兹,这个以四目头骨为徽记的豪门家族向来神秘,顶在西荒对荒骨部落与兽人作战的第一线。 “三点已到,六位公爵到了四位,十三贵族也来了十一位,陛下,可以了。”基尔伯特环顾整个大厅,向着凯瑟尔庄重点头。 凯瑟尔微微颔,没有说话。 而他手上的权杖,被他在空中一个翻转,狠狠地往地上一顿! “咚——” 不知为何,泰尔斯眼里,这一顿,震起的响声居然传遍整个大厅,像是在人心中响起了重锤! 大厅内的声音渐渐小了。 “诸位,是时候了——” 在群星之厅的巧妙设计下,凯瑟尔厚重威严的嗓音清晰无误地传开。 “星辰王国,终结历672年的,国是会议。” “就此开始。” 人声鼎沸的群星之厅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中心,那里,国王与四位公爵,十一位伯爵处在诡异的沉默中。 直到卫兵将国王的这句话传出厅外。 于是,复兴宫下,星聚广场的欢呼和轰动再度炸响。 但与王都居民们的想象截然不同的是。 国是会议,是由一位贵族,质疑国是会议本身,以及十三望族的相互攻讦开始的。 “索雷尔,你这是什么意思?”五芒星的壮年贵族,伯恩·塔伦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你在质疑陛下召开国是会议的权力?” “我质疑的不是陛下的权力——他是国王,当然能为所欲为!” 国是会议正当性的质疑者,金色太阳作徽记的史密斯·索雷尔,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质疑的是,他是否保持着对我们十九贵族家门最基本的尊重!” 凯瑟尔陛下摩挲着自己的手杖,不言不语,仿佛没听见这句话。 索雷尔冷哼一声,继续道:“我们收到的是星辰总诏令!是睿智的贵族们,在高等议会里共聚一堂地,把握星辰的未来!而不是这乱糟糟的,什么人都能来的破国是会议!” 外围的平民旁听者顿时有抗议的声浪出,但随即被大厅中心的贵族们的声音,以及卫兵们的怒目压下。 “不无道理,”黑狮的刘易斯·博兹多夫,抚摸着胡茬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商议什么,都不会有好的结果,更何况是那件大事——还是高等议会更加妥当。” “我们应该马上转移到小会议室。” “博兹多夫,你的意思是我们散了,再开个十九人的小会?”以白熊为徽记的北方伯爵,守望城城主泽穆托伯爵冷冷地道:“都到这地步了,还在纠结这件事——你母亲没生脑子给你吗?” 大厅中,人群为这句毫不掩饰的侮辱和攻击炸开了锅! 连六大石座上的库伦公爵和詹恩也皱了皱眉头,只有北境公爵嗤笑一声。 “我的母亲记性很好,应该没忘记这一点,”博兹多夫毫不受激,轻笑一声回道:“倒是泽穆托伯爵您——” 但他的话被另一位北境贵族打断了。 “闭嘴吧,黑狮,我们并不是真的关心你的母亲,或是你本人有没有脑子。” 孤老塔领主,以铁色长墙为标的福瑞斯,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石座,脸色铁青的他冷漠地道:“我们南下王都,是来应对那件大事的!我们关心的是星辰的安全。而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南方人,还在关心自己收到的请柬,是否写对了抬头称谓?” “星辰的安全?”十字交剑的贵族霍奇·达斯坦插了进来,他摇摇头:“别自大了,你们关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安危——但我不想为此指责你们,因为我不比你们高尚。” 他身体前倾,眼神犀利地扫过每一个贵族:“可这不是什么请柬抬头的问题,而是陛下是否借着国是会议,绑架民意,威逼属下领主的问题——这关乎到我们所有人的安危,而不仅仅是北方贵族!” 听众又是大哗一片! 甚至有人在喊着“滚蛋!自私自利的贵族!”。 但达斯坦依然在混乱中,面目狰狞地高声道:“别忘了荒漠战争!别忘了你们是怎么被逼着,征召起领地的人民,就为了替王室出口气!” 凯瑟尔五世的眉头,直到此时才皱了起来。 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有说服力——泰尔斯也开始思索这次国是会议的目的。 “程序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谈,但那件事情迫在眉睫!”塔伦伯爵支起双手,眉间紧蹙:“我们今天必须就如何应对那件事做出决策!” “决策?怎么决策?”索雷尔伯爵一拳捶在石座上,双目圆睁:“众目睽睽!光天化日!在这么多平民,甚至还有敌人的耳目面前,我们连那件事是什么都不能提及!我们怎么商议?” “简单,”“黑狮”博兹多夫微笑道:“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都说说为了解决那件事,自己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此时,一道犀利尖刻的笑声,从六大公爵中传来:“哈哈哈,那件事?——我说,诸位讲了这么久,怎么还是遮遮掩掩的?” “你们到底在怕什么?怕埃克斯特?” “怕国王?怕我们这些公爵?” “还是怕这个厅里,怕下面广场上的那些平民?” 场中众人脸色一变,看向形容枯槁的西里尔·法肯豪兹。 这位家族纹章是四目头骨的西荒守护公爵,瘆人地一笑: “明说了吧!” “埃克斯特的使节团,和他们的王子,在星辰被杀了!” 所有人齐齐一震! 虽然十九贵族通过总诏令,都知道此事,但这还是尚未公开的秘密啊! 他怎么敢,怎么敢? 库伦公爵皱起眉头,亚伦德公爵一拍大腿,“哈”地摇头,詹恩则紧抿嘴唇,一言不。 “法肯豪兹大人!”德勒·科洛莫伯爵脸色难看地试图阻止他:“这件事我们不必在国是会议——” “闭嘴,小子!大人在说话!”法肯豪兹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让多少了解他一些的翼堡伯爵为之一窒。 一向与科洛莫家亲厚的老卡拉比扬伯爵,不禁眉头一蹙。 只见西里尔·法肯豪兹,脸色阴陟而咬牙切齿地,将该是禁忌的秘密,继续说出: “你们都心知肚明,但只有平民们不知道!那群野蛮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个破和约——他们摩拳擦掌等了十二年了。” “星辰的各位,无论是君王,贵族,还是平民,听好了!” “星辰,还有埃克斯特。” “西6的盾与刃之间。” “战争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