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临界之人
泰尔斯轻轻地睁开眼睛。 他在哪里?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了什么。 【防那个盗的章节!话说这周末在上海,上那个传说中的起点作者断章培训班……一会儿早上还要上课,那时候就改回来】 他的思绪似乎有些变化——似乎变得散漫不拘,像是隔了一层纱的潺潺流水一样。 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 怎么会这样。 泰尔斯隐约知道自己的情况——但他并不想改变这种感觉。 这样很好,不是么? 就像,进入了另一个境界一样。 泰尔斯抬起视线。 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圆粒? 是的,泰尔斯看见了一颗灰色的石粒。 不,不是一颗。 是镶嵌在无数石粒里的其中一颗。 真奇妙。 这些石粒和石粒之间,相距如此之远,穷尽再多时间,它们也无法向彼此靠近一毫一厘。 却又如此之近,它们彼此比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存在,都贴得更近,更紧,几乎连成一体。 不知几千年,几万年,甚至之后的几十万年,它们之间都保持着这种时而远如天堑,时而近似贴面的距离。 神奇的世界,不是么?两颗凝固在一起的石粒之间,有着如此有趣而生动的关系。 那这个世界的其他所有存在呢?它们是否也有着如此有趣的关系? 肯定是的。 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些呢? 没有注意到这个世界的奇妙? 或许,他以前真是太蠢了。 泰尔斯平静无波地这样想道。 他的视线慢慢向上抬升。 石粒离他越来越远……或许越来越近? 这依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和这些石粒的距离在变化,而就在这些距离变化的每个瞬间,它们彼此也变得不一样了——石粒于他,他于石粒,皆是如此。 视线继续抬升。 啊,原来如此——泰尔斯有些恍然——这些石粒,组成了一块地砖的表面。 粗糙不平,高低起伏的表面。 多奇妙的组合。 它们明明只是石粒,却因为彼此之间特殊的距离与位置,成了另一种存在。 名为“地砖的表面”的存在。 就像人类一样。 失去距离与位置时,每个个体都是独立的人。 但当他们增减距离,变动位置,站在一起……同时站在一个维度,一个地域,一个社会里时,就也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名为“人群”的存在。 等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泰尔斯的感知里告诉他——也许能够反过来,正因为他们的存在,位置与距离才会被决定。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算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真是太有趣了。 来看看更多吧。 泰尔斯看到了:这是一块灰黑色的八边形地砖,拼接着无数的同型地砖。 是人为拼凑的地砖吧?所以地砖和地砖之间的远近高低,如此不均匀。 或者,其实拼凑它们的人觉得很均匀?因为他们无法感知到均匀之美?平衡之美? 又或者,其实这就是他们的“均匀”——也对,拉远一些,这些地砖铺成的,岂不是很均匀的地面吗? 泰尔斯将视线抬升到最高。 他知道,这是一个白天。 因为这个被称为“白天”的存在,是由地面与太阳的位置定义的。 太阳已过中天——与地面形成一个美妙的正角度。 眼前是一座充满异国情调的屋宅——奇怪的片状屋檐在四角翘起,用厚重的沉木制成的大门,琉璃沥晶共同镶就的窗户,以及来来往往,穿着流畅长袍的黑发黑瞳人类,不时在一间华美屋宅的内外穿梭。 他们无一例外地神情紧张。 为什么紧张呢? 泰尔斯的思绪微微一动,他知道为什么了。 那间屋里,有个女人——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女人,被一群女人围护着,在血泊中痛苦地呼号。 女人的小腹高高隆起——她正在分娩。 他们本不必紧张的——他看见了,女人腹中的那个生命强健有力,正在不断挺动着四肢。 她会顺产的。 而一个类似女人的丈夫,衣服饰品大气而尊贵的的男人,正被另一群男人死死堵在屋外,表情艰难。 原来如此,泰尔斯忖道:被隔绝的屋里和屋外。 这就是为何屋内紧张凝重,屋外煎熬艰难的原因——真可惜,如果他们都能见到彼此的情况…… 甚至……如果他们能见到女人腹部里的那个女…… 是否就不用紧张,担心,恐惧,煎熬了? 很快,女人的惨叫停歇了,她颤抖的身躯慢慢平静下来。 而随着一声微弱的嚎哭,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婴被抱了出来。 屋外的男人得到了消息,不顾一切地突破了阻拦,冲进屋内。 男人颤抖着在床前跪了下来,握着女人虚弱的手,用他听不懂的语言,紧张又忐忑地安慰着自己的妻子。 女人露出笑容。 终于,有人恭敬地将紧紧闭着双眼的女婴递给那个男人。 男人哆嗦着接过自己的女儿。 天啊…… 旁观着这一切的泰尔斯,看看黑发黑瞳,激动兴奋的男人,又看看黑发黑瞳,表情欣慰的女人。 不禁想发笑。 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呢? 女婴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来到世界上的第一个人。 抱着女婴的男人看清了女婴,一阵颤抖。 男人惊愕地抬起头,慌张地看着四周的人,吐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似乎不知所措。 有人皱着眉头走上前来,看了一眼那个女婴,随即僵硬在原地。 屋内一片哗然。 随即,女人发抖的尖叫,嚎哭,仆人们紧张的安慰,男人的咆哮相继传来…… 呵呵呵——看着这一切的泰尔斯笑了出来。 是啊,他看着那个女婴,看着她蓝色的眼眸——与她“父亲”与母亲的黑眼,都格格不入的晶莹蓝色眼眸。 大概那个男人也不会想到,他妻子的女儿——居然不是他的女儿吧? 真是可笑。 泰尔斯将视线收回,心中的思绪机械般地翻覆起来: 如果男人早在几个月前,就看见他的“女儿”有一双并非遗传自他的蓝色眼眸…… 不,不止如此。 女婴的肤色明显偏白,头发偏卷,鼻梁微耸,这在出生前就已经很明显了——可惜,男人不知道。 如果他都知道…… 那他还需要像今天一样,在满满的期待与担忧,煎熬与等待之后,迎来心寒与痛苦,愤懑和怒火吗? 不。 他不需要。 但男人并不能看穿妻子的肚皮,也就不能看见妻子的背叛——所以他注定要经历这些。 他的视野太狭隘了,所知太有限了。 这就是愚蠢与无知的代价。 可悲,又可笑。 泰尔斯厌倦了这一切,他转过头。 【防那个盗的章节!话说这周末在上海,上那个传说中的起点作者断章培训班……一会儿早上还要上课,那时候就改回来】 嗯? 不太对。 他原本期待着看见大宅的内墙。 但泰尔斯看见了什么? 初升的太阳。 还有…… 黑色,也许还带着些许的白色? 不。 黑色,是水的颜色。 白色,是水面上的泡沫和反光。 他看到的是朝阳下的海洋。 无尽的大海。 无尽? 不。 太狭窄了。 这片海域。 从这一头到那一头,这片大海很小。 它的一侧是一个较小的岛屿,另一侧则是一道狭长的海岸线。 却又很大,非常大,几乎无边无际——对于航行在大海中,犹如一叶扁舟的这艘狭长风帆海船而言,尤其如此。 泰尔斯静静地看着海船上的那面旗帜。 旗上是一只叼着船锚的白色海鸥。 有趣。 海鸥与船锚。 天空与海底。 那看似遥不可及,却紧密不可分的距离。 船上的水手们尽职尽责地干着自己的活计。 一个连胡子都没有长的青年男子,穿得干净而整洁,举止得体而有礼——与周围混杂着汗水与污渍的粗鲁水手们格格不入——站在船舵旁,与满脸不耐的操舵手聊着什么,满脸激动地看着前方的海平面。 “相信我,之前的不顺只是埃罗尔的考验……我们已经度过了黑漩涡,按照我祖传的海图,我们很快就能找到……” 这次,泰尔斯听懂了。 虽然男子的通用语颇有些奇怪的口音:音调升降与抑扬顿挫都特别明显,与粗鲁含糊,短促有力的北地口音和咬文嚼字的星辰王都口音都不一样。 这个青年似乎是个人物——船长?或是这艘船的雇佣者? 可惜,泰尔斯又笑了——男子一旦转过头,就会看见水手们眼中的鄙视与不屑。 “老大怎么会听信这个毛头小子的话——我听说他是瓦里尔邦的混混,不是贵族?”其中一个水手低声对身旁收拾着缆绳的老水手同伴道:“还跟着他,冒险把船开到这种……地方?” “他当然是个混混,只是不知道几代前的祖上,入选过三十六议席,”后者恶狠狠地盯了那个青年男子一眼:“欠了老大一屁股债——不知怎么的,老大不但没动他,还马上离开晶碧城,赶来这个受诅咒的地方,连航程里预定的常青岛都不去了。” “终结海眼——这地方真有那么晦气?”第一个水手皱起眉头:“大家的脸色都很差啊。” “当然,你想想看,”老水手呸了一声,表情不佳:“就在我们脚下,不知道多深的海底里,埋葬着整个最终帝国,整整好几百万的帝国人,被海水泡成了枯骨,被海鱼啃成了碎片……” “传说,他们的冤魂六百年都不得安息,充满了怨恨和痛苦……” “这里每年都有怪事发生,很怪很怪的那种……” 但青年看不见自己背后的景象。 即使他转过头的时候,水手们便收起眼里的情绪,低头干自己的活去了——是以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在这艘船上真实的地位。 他为什么这么愚蠢? 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舵手,体内的那颗心脏正在越跳越快,血液越流越快,整个人都越来越烦躁吗? 他为何还要对那个舵手喋喋不休? 他不知道,船上几乎所有人在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的瞳孔都会缩小,然后释放出厌恶与恶心吗? 他不知道,船底的一块木头已经不堪重负,随时有可能被一个巨浪掀起吗? 他不知道吗? 当然——泰尔斯继续发笑——船上的所有人,他们也看不到,大约数千米之外的浓雾中,一艘挂着血色鹦鹉旗的狰狞战船,正与他们相向而来。 上面的凶狠海盗们,张开腥臭的大口,在喧嚣与迷醉,在酒与血中,数着自己几天前的收获,玩弄着瑟瑟发抖的俘虏——特别是女人们。 海盗的头子还在兴奋地宣布,再抢一艘船就回港。 海盗们的武器库里,擦得锃亮的刀锋与剑具,弩机与投射弓都在静静等待。 那个青年男子,和他所在的船——他们为什么这么愚蠢? 为何还要向前航行? 明明这么简单,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知道? 他们身处最神奇的世界,却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 真是浪费。 真是无趣。 泰尔斯抑制不住地觉得烦躁。 他又转过头。 咦? 他看到了月光下的一颗沙。 沙子。 奇妙的造物。 它和它的无数同类堆叠在一起,用同样奇妙而平均的相对位置,构筑了一整个沙漠。 就这样,无数的沙子摩擦、挤压、紧贴着彼此。 就这样,无数的沙子推动、抗拒、远离着彼此。 泰尔斯看着沙漠里的每一颗沙子,心中感叹:他们组成了同样奇妙的沙漠。 就在此时,泰尔斯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妙的热流。 从他的全身——等等,全身? 泰尔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的身体呢? 下一个刹那,一种奇妙的感觉传导到他的每一个感官。 无数的场景,像一道道迅速流过的水幕,同时闪过他的眼前。 风格迥异的屋檐。 大海下的扬帆航船。 月下的静谧沙漠。 生机盎然的丛林。 泰尔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 有趣。 好玩。 奇妙。 眼前闪过的场景越来越多:暴雪中的冰川,海崖上的城堡,温暖的湿地,夕阳下的草原,黄昏的广袤平原,夜晚的堡垒,反射月光的海面…… 很快,泰尔斯觉得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诡异。 他也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满足。 世界的所有都展现在他面前,一切的一切,他都目见耳闻,了若指掌。 不。 不仅仅这样。 他知晓一切。 他仿佛站在一切发生的地方。 他身在一切。 他就是一切! 泰尔斯越来越快乐。 他在享受这种感觉。 而且想要更多。 更多! 看得更多,知道更多,得到更多。 更多! 他眼前的场景闪动得越来越快。 越来越急。 景色越来越短促。 下一刻。 “轰隆!” 仿佛耳边炸响惊雷。 泰尔斯只觉得眼前一黑。 所有的场景不再变化,而是着着实实地恒定在眼前! 就像同时看着无数的电影,电影里展现着世界上的一切! 仿佛他同时站在世界上的所有角落。 不止,不止这样。 泰尔斯的感官里突然传来重重的挤压感。 下一秒。 泰尔斯只觉得一阵猛烈的晃动传来! 一道沉闷的响声,空旷地回荡在他的意识里。 而他的意识,像是兀地撞到了什么东西。 咚! 这声音……就像有人在敲门。 咚! 他的意识又是一阵摇晃。 咚! 第三声,泰尔斯微微一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泰尔斯忽然觉得,周围的所有存在,都瞬间一动。 那个瞬间,就像一扇门被推开了。 他进入了新的世界。 在这个新世界里,他的感官无比清晰。 从最微小的颗粒,最幽深的地下,到茫茫大海,苍莽天空,他不仅仅看到了世界的一切。 那一刻,仿佛他就是世界。 但也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一阵刺激皮肤的刺痛感,从他的意识里逼近。 泰尔斯微微一颤,心里冒出淡淡的疑惑:怎么了? 他的意识像是突然升腾到一个寂静黑暗的虚空里。 几乎在他进入这个虚空的同时,泰尔斯马上有了奇怪的感应。 就像本能一样。 对。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窥探自己一样。 【防那个盗的章节!话说这周末在上海,上那个传说中的起点作者断章培训班……一会儿早上还要上课,那时候就改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感应的,但直觉告诉他:在这片虚空的黑暗之后,有着若干对奇怪的目光。 泰尔斯下意识地抬起视线,想要穿透那片黑暗。 然而,在他动念的那个瞬间,就毫无预兆地感应到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存在。 那是一道光球。 无色的光球。 咚! 又是猛烈的撞击。 黑暗中,这道无色光球突然出现,给他一种云遮雾绕的模糊感,仿佛不可触碰。 还没等他反应,那道光球就微微一动。 旋即,一句毫无生机的话回荡在他耳边: “没礼貌。” 泰尔斯的视线一晃。 什么? 这个光球……有意识? “咦?” 此时,这道无色光球发出疑问,话语依然是干巴巴的:“没见过你呢——你的阈名呢?” 阈名? 魔能师……魔能……魔能初约…… 从似乎隔了一层的记忆里,泰尔斯想起熟悉的几个名词。 他顿时一个激灵! 但还没等他细想,他的视线就突然远离了这道光球。 “喂!” 那道干巴巴的声音慢慢减小,就像在远处喊话一样:“你是谁?” 泰尔斯没有理会它,他的意识似乎在下沉。 砰! 泰尔斯觉得自己的视野又震动了一下。 他碰见了一堆铁灰色的——闪光碎片? 与刚刚的光球不一样,这堆碎片似乎毫无生命,毫无自觉。 但就在泰尔斯迷惑的时候。 迎面又出现了一阵棕色的烟雾。 只是这阵烟雾给他的感觉,也跟铁灰色的碎片一样。 似乎欠缺生机。 更不会说话。 泰尔斯心中一动,那堆碎片和那阵烟雾才缓缓离开。 咚! 又是一阵撞击——泰尔斯已经有些习惯了。 很快,一道青色光芒出现在眼前。 但这次,这道光芒却是有意识的。 青光有着变换不定的轮廓,从圆形到矩形,从椭圆到长条状,各自不一。 “啊呀呀,”青色光芒里传来柔和却毫不客气的声音,声音一如它的主人般,四处飘动:“是哪个白痴,脑子坏掉了吗?” “居然在叩门?” “芙莱兰老大?艾希达小笨笨?老鬼撒格尔?凶巴巴的汲徕?可爱的优等生L?还是平胸妹吉萨?” 这些名字……有些耳熟? 泰尔斯心中冒出几个疑惑。 这是……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 “喂喂,”青色光芒里发出的声音继续笑道:“可别告诉我,你是传说中的托罗斯大佬啊!” 想到了几个问题之后,泰尔斯的思绪突然乱了起来。 慌乱中,青色光芒突然消失在他眼前。 “诶,你怎么走了……不会真的是托罗斯吧……” 青色光芒的声音远远传来: “别急着走啊……你可是我的偶像啊……至少留个签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