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星星之火
王室卫队的队伍马不停蹄,一路掠过无数街区,穿越暮光区、晨星区,直奔永星城中心。 泰尔斯则情绪低落,如行尸走肉般随波逐流,被簇拥着前进。 尽管匆匆赶路的只有他们二十余骑,但不知不觉,从身边掠过的警戒官和治安队却渐次增多,看似巧合,却此起彼伏,不经意间驱散、隔开道路上的障碍与人群,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但泰尔斯实在提不起研究他们的兴趣。 “您知道,几个月里,希克瑟先生给我写了几封信……” 终于,在难熬的沉默里,基尔伯特还是开口了。 “跟我谈了谈您的学业。” 他同样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丝为难。 泰尔斯恍然回过神来。 “哦,老乌鸦。” 年轻的星湖公爵一振精神,努力告诉自己不应该把无谓的情绪带给身边的人。 “对,我还没谢谢他呢,龙霄城里多亏了他……” 感受到王子的变化,基尔伯特的语气略带振奋: “他提醒我,您的进度有些超前。” 强打精神的泰尔斯努力集中注意力: “超前?” 基尔伯特点点头: “是啊,虽然那是难得的评价,但是……” 外交大臣眯起眼睛,那一瞬间似乎有些失神: “收到老师的信后,我有时候会想,也许……也许我,也许我们都太心急了些。” 泰尔斯不解地看着他: “关于什么?” 基尔伯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至少在永星城,在您这个年纪的贵族少爷们……他们关心得更多的,是外貌和衣着,宴会和女孩儿。” 外貌和衣着。 宴会和女孩儿…… 是么。 泰尔斯略略一顿,回想起自己过去的六年。 那些岁月里,他关心的是什么呢。 他经历的,又是什么呢? 公爵不由得微微失神,但他马上调整过来。 预感到基尔伯特要劝诫什么的泰尔斯挤出笑容,摇了摇头。 “你该回到几年前,那时候,怀亚也不过才十几岁。” 听到熟悉的名字,基尔伯特·卡索微微一愣。 只见王子望向北方的天空,含笑开口: “然而那些年里,你儿子关心得更多的,是他的剑……和我。” 泰尔斯笑着,想起侍从官怀亚·卡索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 听着周围的马蹄声浪,看着四周的亲卫环绕,泰尔斯突然意识到…… 尽管回到了星辰,回到永星城,然而这些保护着他的王室卫队…… 是如此陌生。 这让他越发怀念曾经也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熟悉的面孔。 怀亚,罗尔夫,普提莱,杰纳德,威罗,还有那个偷鸡腿烤兔子的…… 从永星城到桦树林,从断龙要塞到龙霄城。 从往昔,到现今。 而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泰尔斯不由得出神。 “我很高兴您如此青睐他。” 基尔伯特的话把他拉回现实。 “但是关于这个话题……” 星辰的狡狐面色复杂,却语带骄傲: “您知道,怀亚在北地这几年里,回了好几趟永星城。” 泰尔斯点点头。 只见基尔伯特微微眯眼: “可他大概没跟您提过,他是回来看未婚妻的?” 沉浸在对故人思念中的泰尔斯,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基尔伯特的话。 未婚…… 泰尔斯脸色突变! 什么? 王子讶异地扭过头。 只见基尔伯特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 “怀亚?”泰尔斯瞪大眼睛反问道。 基尔伯特点了点头,眼中既有欣慰,也有感伤: “怀亚。” 怀亚? 泰尔斯吃惊地张大嘴巴,死死盯着基尔伯特。 怀亚·卡索? 那个古板、严肃、小老头似的…… 那个天天板着脸,拘着礼,跟罗尔夫大眼瞪小眼…… 那个总是“用力过度”,全身上下硬邦邦的怀亚? 泰尔斯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 而基尔伯特只是淡淡微笑。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 怀亚啊怀亚!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欣慰: 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 直到基尔伯特的下一句话: “所以说,您今年的年纪也到了……” 泰尔斯面色再度一变。 “咳咳咳……咳咳……”王子突然咳嗽起来,在马背上的身影痛苦地佝偻着。 基尔伯特老脸一僵,继续道: “须知,您有义务为伟大的王国血脉延续……” “咳!咳咳咳——”王子的咳嗽声越来越大,盖过外交大臣的嗓音,甚至连左右隔着不短距离的王室卫队都奇怪地回过头来。 最终,基尔伯特只能惋惜地摇头。 “好吧。” “这个话题就节省点吧。” 泰尔斯的咳嗽声瞬间消失,腰背比旗杆还直。 基尔伯特眯起眼睛,看着毫无自觉的泰尔斯在马上安然抚胸的样子,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式的无奈。 “那我希望,接下来的消息能让你感兴趣。” 泰尔斯这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自然而恍然: “消息?” 基尔伯特轻轻颔首,面色重新严肃起来——每到这时候,泰尔斯就会想起怀亚,想起对方看到罗尔夫时的表情。 但外交大臣的下一句话让王子的思绪也凝重起来。 “最新到的信鸦,从北方来的。” 北方。 泰尔斯皱起眉头: “是普提莱和怀亚?” “不是。”基尔伯特摇了摇头,面色却无一丝放松: “但是……” 只见外交大臣策马靠近了一点,声沉字重: “数天前,龙霄城完成了战争动员。” 龙霄城。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词,泰尔斯的指节微微捏紧。 基尔伯特的话在继续: “一万人所组成的远征军集结完毕,准备前往祈远城,加入战局,西征自由同盟。” 泰尔斯深深皱眉。 那个瞬间,仿佛所有关于北地的记忆都回到了脑海中——战争,逼婚,动员,龙霄城听政日里所发生的一切。 一万兵力。 泰尔斯回忆着自己对龙霄城的印象。 对龙霄城而言,不多也不少。 那么…… “领兵的贵族是谁?” 星湖公爵表情凝重:“这场仗,由谁来打?” 基尔伯特点了点头,准确地报出信息: “狩郡与折纸郡的领主,卡恩·克尔凯廓尔伯爵,将担任龙霄城远征军的副指挥官。” 克尔凯廓尔。 泰尔斯的脑海里浮现出英雄之厅里那个独臂伯爵的坚毅脸庞。 他叹了口气。 “果然,统军的是龙霄城里最能打的那……” 但说到这里,泰尔斯却微微一愣: “等等,基尔伯特。” “你刚刚说——‘副’指挥官?” 王子惊异地望着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等等。 克尔凯廓尔只是副指挥官,那就意味着…… 不。 泰尔斯脸上难以置信的惊诧越来越大。 基尔伯特话语肃穆: “根据最近的消息,龙霄城沉寂二十年后的第一次大规模挥军远征……” “由那位稚嫩的沃尔顿女大公戎装挎剑,挂帅统军。” “上阵亲征。” 女大公…… 上阵…… 亲征…… 那个瞬间,泰尔斯呆怔在原地。 而基尔伯特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静静等待,把王子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的眼前似乎重新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在黑暗中哭泣着问他,自己能不能逃跑的身影。 瘦弱。 单薄。 委屈而无助。 弱小亦孤独。 扒着他的手臂,躲在他的身后。 瑟瑟发抖。 “哦……” “这样啊……” 星湖公爵怔怔地收回表情,下意识地点头,喃喃自语。 “哇噢。” 他僵硬着脸,却强迫着自己喊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但没人知道,此刻的他是如此感觉奇特。 五味杂陈。 难以言喻。 但下一秒,他脑海中的那个身影回过身来,露出一张他同样熟悉,却全然不一的面孔。 那张在强压下含着晶莹,汗湿了额头,却仍努力撅着小嘴的脸蛋。 顽强。 倔强。 固执而不屈。 坚毅且刚强。 站在最高的座位前,站在万千军队中,振臂而呼。 一呼百应。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 久得连基尔伯特都忍不住发声提醒的时候。 “所以他们成功了,”泰尔斯幽幽开口,努力忘掉不必要的画面,强迫自己开始考虑更实际的东西: “祈远城的罗尼,戒守城的莱科,还有龙霄城的沃尔顿——埃克斯特的三城之盟。” “他们终究站在了一切。” 泰尔斯的语气依旧空洞,但他的精神渐渐恢复,大脑转动起来: “面对伦巴所挑动的西方动乱。” 想到这里,星湖公爵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那我们呢?” 换了别人,面对这样的提问也许摸不着头脑,但基尔伯特知道他要问什么。 外交大臣缓缓出了口气。 “如您所见,既然您已经归来,而西部前线也风波平息……” 基尔伯特嘴角微弯: “那无论是威廉姆斯男爵麾下的王室常备军,还是西荒众领主辛苦募集的征召兵,就没有理由再留在荒漠里,费时费力地巡逻了。”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所以,失去星辰牵制,势单力弱的自由同盟,孤城独守,面对北地三大雄城,面对近乎小半个埃克斯特王国……” 星湖公爵睁开眼睛,这一次,他变得冷静而凝重: “战局已定。” “自由同盟……完了。” 基尔伯特没有说话,只是颔首默认。 几秒后,泰尔斯嘴角一翘,心情轻快起来。 “这下,该轮到查曼王头疼了。” 他饱含笑意地看着基尔伯特: “我逃了出来,星辰也撤军了,所以伦巴既失去筹码,也失去理由。” “他无法再以星辰作刀,威逼自己的封臣俯首听命。” 泰尔斯想起那位咄咄逼人的弑亲之王吃瘪的样子,只觉得刚刚故乡不再的愁绪一扫而空,连呼吸都格外舒畅。 “而另一边,龙霄城加入罗尼一方,祈远城忧患将解。” “黑沙领还多了一个敌人,反对国王的声势只会不降反升。” 泰尔斯哼笑一声,在马上轻轻摊手: “伦巴两面落空。”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位老对手阴沉着脸,强压怒火,对他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了…… 基尔伯特咳嗽了一声。 “事实上……” “殿下……” 外交大臣的话有些犹豫,这引起了泰尔斯的注意: “几周前,在您逃离埃克斯特不久,而龙霄城听政日的消息刚刚传来的时候……” 基尔伯特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泰尔斯心中一沉。 外交大臣不自然地呼出一口气: “那时候,查曼王就赶回了黑沙领。” 基尔伯特提起马缰,凝重地看向远处。 “短短数天之间,查曼一世拜访了几乎每一个反对他的麾下封臣。” 泰尔斯狠狠皱眉。 “拜访?” 王子想起了查曼王亲抵龙霄城的所谓“拜访”——无论是拜访他,还是拜访英雄大厅,突觉不妙。 观察着泰尔斯的表情,基尔伯特微微叹息: “秘科得到的情报有限……” 在泰尔斯不妙的预感和难看的表情下,基尔伯特板着脸道出实情: “但是显然,随着国王声称要征召他们的军队远赴西方,黑沙领内一直在抗税的门德和德文森家族首先屈服,表态重回国王的旗下——其中蹊跷未知。” 泰尔斯心情一凉。 “伦巴麾下,最靠近再造塔的伊卡家族,大概是担忧特卢迪达大公跟伦巴暗通款曲,他们不等国王登门,就撤回抗税号召,主动向黑沙城输送了这个季度的粮税。” 王子握着马缰的手越来越紧,整个人更是不自觉地绷直。 然而基尔伯特的叹息还在继续: “一天之后,德高望重、与前任黑沙大公有过命交情,同时也是反对查曼王最激烈的老佩鲁诺伯爵突发旧疾。” 泰尔斯开始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卧病在床,无法视事,所以,佩鲁诺的儿子接过领地大权,一改父亲的政策,亲自出城,热情迎接查曼王的巡视。” 在星湖公爵近乎震惊的眼神下,基尔伯特不甚愉悦地道: “而最后两个负隅顽抗,拒不开门迎纳国王的实封家族……他们得到了惩罚。” 泰尔斯咬住了牙齿。 “惩罚?” 基尔伯特点点头,眼里表现出星辰狡狐难得一见的忌惮: “在以上四大家族的拥护下,查曼王兵临城下,歃血宣战。” “整整两座城堡……火炙骑士亲自领衔,黑沙大军势如破竹。” “一日战胜,三日破城。” 基尔伯特的凝重与警惕已经提高到极点: “按照北地人的古礼,他们把不敬王命者的头颅吊上城门,以儆效尤。” “国王还在刑场上,就地剥夺了一个伯爵与一个子爵的头衔——把他们的继承人贬为庶民。” 听着基尔伯特的话,泰尔斯几乎不能调整自己的表情——似乎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北地飘来的冰雪。 基尔伯特缓缓地叹出一口气。 “不止如此,当日,查曼王借着征服之威,违反成例,破格册封了几位出身卑微的新贵族,而黑沙领上下的大小封臣,无一人敢于置喙。” 泰尔斯缓缓地松下身子,手臂按上马匹。 心中的震撼却无以复加。 基尔伯特摇了摇头: “时至今日,黑沙领内除了几个靠近边境,无关大局的小家族——出于道义或出于利益——仍在大声疾呼不肯妥协之外……” 但泰尔斯没有让他说下去。 “他成功了。” 王子怔怔地盯着北方的天空,仿佛看到那位阴翳冷酷的君王。 “他赢了。” 基尔伯特忧心忡忡地观察着泰尔斯的表情,不由得咳嗽一声。 “对内,确实如此。” 星辰狡狐挤出笑容,语气一转,由忌惮变得积极起来。 “但是外部,无论是再造塔还是威兰领,他们得到消息后立刻加强了防守,对黑沙领边境陈以重兵……” “而埃克斯特国内的其他大公领更是群情激奋,齐声讨伐,从祈远城到烽照城,从麋鹿城到冰川海,许多北地人甚至公然质疑他的王位来源……” 基尔伯特笑着开口,但泰尔斯能从他的笑声里感觉到几丝不谐: “黑沙领已惹众怒,查曼王独木难支,更何况他们领内的经济民生本就摇摇欲……” 可是王子打断了他。 “晚了。” 队伍中,斗篷下的少年挺直腰背,却默默低头。 “查曼·伦巴。” “也许很多人都不承认他是埃克斯特的国王。” 泰尔斯紧抿嘴唇,想象着自己与对方当面为敌的场景,仿佛感受到那股如有实质的重压: “但现在,他已经成为……” “黑沙领的国王了。” 基尔伯特一滞,无从答话。 唯有第二王子仰天而叹,闭上眼睛: “我告诉过他们的,当年,在英雄大厅里,我告诉过的……” “但恐怕他们依旧不明白。” 泰尔斯睁开眼睛,不看头顶清澈的蓝天,目光却触及远方若隐若现,滚滚而来的层层黑云。 “他们不明白,自己所面对的浪潮,不是诉诸军队或付出钱财,就能轻松阻止的。” 基尔伯特略一愣神。 王子咬着牙齿,眉头紧皱: “而这只是开始。” “查曼·伦巴,他会变得越发强大,越发贪婪,越发……” 泰尔斯顿了一下,从鼻子里呼出不忿的气息。 “殿下,您不必如此忧心,”基尔伯特似有不忍: “查曼王再强大,我们也可以……” 但泰尔斯摇了摇头。 “不。” “不是我们。” 他定定地望着那片天边的压顶黑云: “杀戮,夺取,授予,查曼王所做的这些事情……看似不过星星之火。” “却势不可挡。” 基尔伯特听着王子的话,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且终将点燃……” 泰尔斯低下头平视前方,眼中的严肃无以复加: “整个北地。” 就在此时。 “咚!” 钟声彻响。 泰尔斯和基尔伯特齐齐一震。 这道钟声幽幽而起,滚滚而生,绵长沉重,震人心脾。 同时穿透地面与空气,抵达地底与天穹。 回响沉沉,久久不消。 在马匹们不安的嘶鸣中,许多王室卫队也皱起眉头,面面相觑。 唯有最前方的马略斯淡定如初,提缰踩蹬,稳步向前。 “那是……” 感受着耳朵里的轰鸣,似有所感的泰尔斯缓缓转向基尔伯特。 后者渡过起初的吃惊,对着王子缓缓点头: “星辰之钟。” 泰尔斯思绪一动。 基尔伯特叹息道:“上一次它响起,还是在……” “我知道。” 泰尔斯感受着涌现的回忆,呆呆地道: “六年前。” “国是……会议。” 但他的感慨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队伍很快就转过下一个街区,踏上另一条大道。 也正是此时,泰尔斯这才注意到: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穿过无数街区,周围的民众也已渐行渐远,被慢慢增多的治安队隔离在百步之外,徒留好奇的脑袋和眼神。 士兵与守卫,警戒官与治安队,无数人已经整整齐齐地立在前方,或自成队伍维持秩序,或身作城墙隔开通道。 等待着来宾。 而这一边,王室卫队脚下的路途已成康庄大路,宽阔无边。 当然,大道的尽头,最夺人眼球的是…… 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缓缓抬起头。 看到了它。 它。 古典斑驳的用色,绵延无尽的台阶,厚重乌黑的宫墙,拔地而起的宏伟,横跨世纪的沧桑,睥睨群星的威严。 复兴宫。 这座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平顶大金字塔,就这样,像一个走路无声却遮天蔽日的巨人,既有所预兆,又猝然不防地涌现在他的眼前。 如排山倒海。 却寂静无嚣。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巨型宫殿,久久方才回神。 穿过宫廷守卫们组出的通道,王室卫队们也不自觉地放轻了马蹄,放慢了速度。 直到马略斯高高扬手,二十五名王室卫队齐齐掀开斗篷。 露出银盔亮铠,反射日光。 掌旗官雨果更是举起一面高高的九芒星旗,迎风飘扬。 远方,被分割在隔离线之外的民众开始喧嚣起来。 无数目光射向这二十多骑,议论纷纷。 泰尔斯心情复杂地转着头,看向两侧被死死隔开的平民大众,看向周围站得笔直的士兵守卫,最后看向眼前,被宫墙隔开的王国心脏: 复兴宫。 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境,没人能形容他现在的感受,没人能描绘他当下的情绪。 他只能哑然张口,默然出神。 若有所思。 若有所失。 随着泰尔斯的队伍来到宫墙前,黑压压的守城弩和魔能枪在铰链和人力下转过方向,岗哨林立,杀机凛然。 一个与马略斯等人同样装束的贵族,在一队士兵的簇拥下自宫门走来,向着泰尔斯的队伍高举右臂,亮出手掌。 一瞬间,随着马略斯的手势,王室卫队的二十五人齐齐勒马,哥洛佛和多伊尔更是向前一步伸出双手,把泰尔斯和基尔伯特的坐骑一同停下。 而他们此刻都脸色严肃,态度凛然。 “王室卫队二十五人,奉领王命,护送要员。” 马略斯的声音在宫门大道前响起,在复兴宫的宫墙上弹回,回荡在宽阔的大道上: “星湖公爵,星辰王子,九星冠冕与至高王座的第一继承人,高贵的泰尔斯·璨星殿下……” “已然归来。”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无论宫门前的守卫,宫门上的岗哨,还是大道上的治安队,全都安静下来。 一时只听得见马略斯那清脆淡然的嗓音,四方回响。 宫门前,拦停马略斯的贵族挺直了身体,向前一步。 “口令。” 王室卫队装束的贵族看着马略斯,冷冷道: “王冠?” 马略斯缓缓策马上前,怡然面对狰狞的守城巨弩。 他眯起眼睛,轻声开口,声若游丝: “黑暗。” 泰尔斯微微一震。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瞬。 直到守宫门的贵族点了点头,转身挥手。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中,钢制绞索动了起来。 泰尔斯面前的深色宫门狠狠一颤,随着带巨力的节奏,仿佛像要推开积压千年的尘埃一样,缓缓动弹起来。 撕裂自我。 露出复兴宫的真貌。 夕阳西下,化出黄金。 就像六年前,泰尔斯成为王子的那一刻,那道将复兴宫照得通红透亮的夕阳一样。 但这一次,耀日之下,泰尔斯只是怔怔抬头。 他看着灿烂夺目的金光,寸寸洒落在复兴宫的外壁上。 却只能映出一片漆黑。 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