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一连疾行两天,船靠在一平平无奇的阜头。 才一放上搭板,便有一身穿甲胄的兵士前来。 赤槿上前,两厢一对话,片刻便有一身量高大的男子大步行来。 舱室里,柳福儿也带着梁康缓步过来。 才走到搭板跟前,便与男子碰面。 柳福儿屈膝一礼,道了声阿耶。 梁帅答应一声,目光转向白白嫩嫩,正瞪着好奇眼眸望来的梁康。 “这就是康儿?” 梁帅望着出生大半年才刚见面的孙儿,眼睛眨也不眨。 柳福儿道了声是,请他入正厅。 待到上了热浆,梁帅喝了两口,搁了杯子,眼睛还是落在梁康身上。 柳福儿抱起梁康,把他放在靠近梁帅旁边的椅子上。 梁康蹬着小脚,含糊的叫着羊,挣扎着想要找柳福儿。 梁帅抱起他,轻抚他小脸,面上难得显出一丝慈爱。 梁康却不喜欢这个一把长髯的老头。 他挣扎着要离开。 感觉到他不小的力道,梁帅呵呵的笑,道:“你把他养的不错。” 柳福儿微微的笑。 梁帅重又低头,逗弄梁康。 梁康挥舞着两只白胖爪子,去抓梁帅伸来的手。 梁帅的手去的缓,手却快。 梁康反应不及,屡屡失败,便瘪了嘴,却不哭。 梁帅嘴角含笑,安抚的拍了拍他。 润娘在一旁心疼的脸都抽抽,见他收手,赶忙过去把他抱到怀里。 梁帅捋了胡子,没跟个丫头计较。 柳福儿侧头示意,润娘赶忙抱着梁康出去。 听得脚步声远去,梁帅道:“早前我没帮你出头,你可怨我?” “不怨,”柳福儿抬眼,见梁帅灼灼看她,便道:“她是公主,你是臣子,便是出头又如何?” “唐氏了大不起一番斥责,你和梁家却要就此背上挟功镇主的罪过。” 她摇头,道:“这代价不上算。” 梁帅眼睛微弯,又板起脸,道:“既然明白,为何还那般冲动?” 他道:“听说当时情况凶险,若不是产婆及时赶至,你和康儿都有危险。” 提起当时,柳福儿现在也是后怕的。 她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生命从身体流出的那种恐惧。 她垂下眼,苦笑了下,道:“我是人,又非草木,即便脑子明白,心也会难过,且我实在不善内宅之道,其中关节实在防不胜防,我不敌也只有退避而走。” 梁帅看她。 心知以她的本事完全可以把唐氏弄死,但她没有,反而避退,其中自然有明了梁家难处的缘由,但更多的则是她不想因此踏过自己心中的那条底线。 与阴私伎俩相比,她更喜欢堂堂正正的夺了对手心中最为重要的。 比如江陵,又比如改变大房一人独宠的局面。 不过这样的柳福儿,更好,也才更让他放心。 梁帅越过这个话题,道:“拿下江陵,你有何打算?” 柳福儿道:“那里被马家搞得民不聊生,当下我只能想法子先让大家填饱肚子,至于其他,我还没想好。” 梁帅点头,道:“魏堰与我传信,说了你的打算。” 他道:“你可知,若依你那般弄法,世家的利益受损严重,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到时朝堂动荡,引发混乱,这罪名你可担得起?” 柳福儿道:“如今各地郡守皆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去岁时,除开山南和剑南几地,其他地方可有将赋税上缴?” 梁帅嘴唇用力抿紧,没有回答。 柳福儿笑道;“如此,如何收税,怎么收税,又与朝堂有何关系?” 左右都交不到皇帝手里。 “跟这等小事相比,我以为阿耶该考虑一下你自己。” 梁帅微挑眉头。 “北征邠州,”柳福儿道:“一个被早早否决了的提案却已传至千里之遥。” 她道:“阿耶以为,邠宁节度使知不知晓?” 梁帅捋胡,道:“这个你不需操心,我已传信安抚,他也知晓此事不过是谣传。” 柳福儿一笑,道:“空穴来风未必不是真。” 她道:“若我定会面上答应,实则早做防备,在适当时机先发制人。” 梁帅微凛,复又道:“汪节度使并非只顾反复之人,怎会出尔反尔?” 柳福儿道:“我只怕有人在其中作怪。” 她道:“阿耶坦荡磊落,一心为君,但他人却未必皆是如此。” “若有人在里频频进谗,即便汪节度使重诺,也未必不会改变心意。” 她起身道:“若邠州当真有变,阿耶定会牵连其中,阿耶不能不防啊。” 梁帅点了点头。 这话倒是与葛先生所言基本相同。 他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起了身。 说了一大通,没能说服柳福儿,反倒被她一番告诫,梁帅说不出什么滋味的走了。 柳福儿亦命船立刻返回江陵。 才一入城,柳福儿便听说梁二回来的消息。 她唇角微翘,带着梁康回府。 梁二早早收到孙礼回禀,来角门迎两人。 看到梁二,本是昏昏欲睡的梁康顿时精神了。 他挥舞着小手,羊羊的求抱。 柳福儿将他抱在坏里,问:“锟儿如何了?” “挺好的,”梁二笑着伸手,想要抱梁康。 梁康一扭脸,把自己埋进柳福儿怀里。 “还是我来吧,”柳福儿笑着与梁二并肩行着,道:“婆婆和阿娘可还好?” “都好着呢,”梁二问:“孙礼说你出去了,可是外面有事?” 柳福儿摇头,道:“阿耶传信,想要看看康儿。” 梁二哦了声,道:“他可又说北征一事?” 柳福儿点头,将两人对话大体讲了下。 梁二道:“你担心什么?” 柳福儿侧头,将梁康递给润娘。 润娘立刻带着梁康先行回去。 柳福儿道:“阿耶是先皇临终任命的辅臣,又手握重兵,唐皇心里定然忌惮。” “现在又有了邠州一事,若汪节度使当真有动作,我担心会有人趁机不安分。” 梁二沉默片刻,问:“你说,这事会不会就是唐皇弄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要收拾阿耶。” “收拾谈不上,”柳福儿笑道:“梁家军可不是谁都命令都听的。” 她道:“我猜他大抵是不耐烦被阿耶管束,想要免了阿耶的辅政之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