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眷者(下）

    一路上，墨也打量着被选为所谓‘眷者’的另外几人，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倒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定的象征。

    只是……

    墨扫视了一圈众人，那个个喜逐颜开的面容，仿佛尽皆带上了一样的脸谱，让人一眼望去，仿佛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人……

    敲了敲手中的折扇，墨的嘴角微微挂起。也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让我看看吧，这所谓的幽冥鬼神，又会是何等模样……

    一路直直行去，用不了多久，众人便走出了镇子，然后沿着镇外的石路，众人一路继续往前。

    行至半日，只见四周开始渐渐汇聚起了一队又一队的人群。那是来自附近的其他镇子的队伍，他们也是同样庇护于天乐见尊的统御之下。

    众人汇成了巨大的人流，簇拥着那一名名被选中的眷者，宛若万民相送，向那地域的中心行去。

    最后，无数的人流汇聚在一处盘地。从高处望下，只见那盘地四面环水，一块块或大或小的石块零落其上。其中更有道道喷泉点缀，溅起道道水花，滴落在光滑如玉的石块上，水雾萦绕，环音不绝……

    仅仅只是注视着这一幕，就有一种神圣飘渺之感油然而生。而那盘地的中央，则是有着一座小岛。小岛之上，则是只有一座高高鸟居独自耸立。

    那庄红的鸟居，屹立在巨石搭成的石桥和小岛交界之处，宛若将那神域和凡尘分割两立。

    除此之外，放眼望去，便不再见有任何别的造物。不见神殿，不见祭坛，不见俗物，宛若空无一人，却又仿佛充斥了无穷气息。

    人群渐进汇合成一道长长的人流，缓缓沿着那零落的石块搭成的石桥，一步步往那中央的小岛走去。而在那人流的前端，则是那一位位被选出来‘眷者’。宛若神圣，宛若领袖，也宛若……

    供品！

    自古以来，被众人高高抬起，供奉到神座之下的，可不仅仅只有神使。供品牲畜，有时也是一般无二的待遇呢……

    待到众人越过那巨大的鸟居，正式踏入岛上的时候。一缕缕云雾，不知何时起，悄然的在四周升腾了起来。转眼间，便充斥了四周，覆盖了八方，直至将整个小岛彻底笼罩。

    然而众人却丝毫不见惊慌，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当先的宛若神官打扮的十数人，越众而出，站立在在石制的广场中央，开始了呼唤的仪式和祷告。

    随着玄奥的祭念之词响起，化作萦绕的音符盘旋而上，直入高空，那迷雾也开始缓缓出现了变化。

    明明并没有感觉到有气流的卷动，那道道云雾却伴随着祭词缓缓律动，化作漩涡，自下而上，直至化作升腾而起的龙卷，直入苍穹。

    伴随着道道升旋而起的祭词，那天上的漩涡由慢及快，直至化作旋影，糊成一团，辨析不清。随后道道白光自其中穿透而出，宛若裂开了道道裂口，在那浓浓的帷幕深处，那不知名的另一重空间中，一道庞大的身影，正在缓缓穿越而来。

    裂口不断增多，道道光柱撒播到整个岛上，隐约间，众人似乎听到了道道圣音禅唱，自高空而来，仿佛在欢迎，仿佛在歌颂，那伟大的身影，降临于此。

    终于，伴随着一声似有似无的破碎声，那浓浓的‘帷幕’终于彻底炸裂而开。铺天盖地的白光，伴随着悠然的圣音将这一方天地彻底笼罩。

    待到那刺目的白光稍稍收敛，众人也终于能从晃目的光芒中渐渐恢复了视线。然后，他们，便看到了，他们一直久候的神尊，那庞大，伟岸，充塞天地的身影……

    而站在众人中间的墨则是微微张开口，难得的脸上出现一丝错愕的表情。只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位所谓的‘天乐见尊’的模样，实在有点超出的他的‘预料’……

    那，到底是什么啊……

    只见在洁白的圣光中，道道圣灵围绕的庞大身躯，漂浮在空中，宛若一座巨大的小山。只不过，这座‘小山’，实在是有点诡异。

    洁白，洁白得宛若玉石般的身躯，放眼望去，宛若一块块庞大的肉块堆积而成的巨大的‘肉山’。

    不辨躯干，不辨四肢，甚至宛若让人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形状模样。那庞大如小山的身躯之上，一块块巨大的肉块来回鼓动颤抖，而在肉块之上，则是浮现一张张‘笑脸’。

    或是狂喜，或是安然，或是欢乐，无数的，各种各样的‘笑脸’跃然其上，得见其一便是大欢乐，大自在。然而此刻却尽数浑然其上，齐声欢笑，声震四方，直透耳膜……

    神圣和扭曲，欢乐和恐怖，仅仅只是看上一眼，就是说不出的莫名之感升腾而起。只让人从内心深处发出一阵阵扭曲混乱的感觉。

    欢喜和恐惧交杂，安乐和阴森齐舞，让人不自觉间，便将脸庞扭曲成一张张‘笑脸’，与那上面的‘笑容’渐渐重合。

    墨看着上方那巨大的身影，眨了眨眼，收敛起脸上的错愕之色，重新望向四周的众人。

    “这就是你们的‘天乐见尊’？”，他如此问道。

    “是啊，这位就是我们的‘天乐见尊’大人！”，一旁一直跟着的客栈老板，满脸欢欣，满脸崇拜，躬身应道。

    “就是它给予了你们庇护，制定了规矩，划分了秩序，让你们人人都安乐欢喜？”

    “对，正是如此！”，说到这里，老板更是一脸的认同和仰慕，脸上的欢喜之色，越发浓郁。

    “然后，那就是被选做‘眷者’的下场？被你们欢欣起舞的，将他们一个个送入‘天乐见尊’的口中？”墨随手一指，继续平静的问道。

    只见那不远处，一个个被选为‘眷者’的人，被众人簇拥着推举出来，来到那巨大的身影面前。然后便一个个身影扭曲着，消融在白光之中，随后那庞大的肉山之上，便浮现出一张张与之对应的脸庞。

    而不管那些人在最后消融的时候是挣扎还是安然，愤怒还是恐惧。那重新浮现在肉山之上的一张张脸庞，却是尽数化作‘笑脸’，宛若得大自在，大欢喜，大安乐！

    “不不不！！您这是误会了！！他们这是和伟大的‘天乐见尊’化作一体，直入极乐。从此之后，便能脱离冥土苦海，得于见尊同享大自在，大欢喜！是无上的荣幸和幸福啊！！！”

    “哦，你也这么觉得么？”，墨转身望向一旁的另一名男子。他也是一起被选为‘眷者’的人，也清晰的看到了那众人寸寸溶解在洁白的‘圣光’之下的景象。

    “你也觉得那是无上的荣幸和欢喜，是得了大超脱，大自在？”

    “我……我……”，那被墨询问的男子，脸上的笑容扭曲着，挣扎着，最后还是化作了无上的‘仰慕’和‘崇拜’，‘无比欢欣’的笑道：“啊啊啊……啊啊……对啊对啊，那真的是太好了，能够和伟大的‘天乐见尊’合作一体，从此之后不再在苦海沉沦！！”

    “我真的是，太幸福了啊！！！！”

    见此，墨不再理会他，俯下身，看向一旁的小孩，柔声的问道“那么，你呢，你也是这么觉得。能够那样，真的太好了。你也是这么觉得的么？”

    只见那看样子不到十岁大的孩子，此刻那脸上的笑容已经再也不能维持，满脸泪花和恐惧，梗咽着，却是说不出话来。想要点头，却点不下去，想要摇头，却又摇不动。

    “那是当然的！能够得‘天乐见尊’大人的认可，那可是最大的光荣和幸福！，呐，对吧！对吧！”，这个时候，一旁的一对大人一把拉住那孩子，将他抱入怀里。

    “你是……”，墨抬起头，望向这对夫妇，“你是他的父母？”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再次站起身，静静的注视着对方，“你也这么觉得，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眷者’，能够和‘天乐见尊’那样‘合为一体’，是最大的幸福和光荣么？”

    那对夫妇还想说什么，但一对上墨那平静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便颤抖起来，最后彻底不敢直视，挣扎着将头扭向一旁，“嗯，嗯，对啊，对啊！当然了！！！”

    墨摇了摇头，仅仅只是平静的，淡然的说道：“这样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