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跟风连载
十月中旬刚刚创刊的主流大报，新晚报编辑室里，总编洛承勋手拿着一张报纸，来到一位男性编辑的办公桌前。 “文统，上次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坐在办公桌对面，洛承勋笑容可掬看着对面的男人。 对面坐着这个埋头写稿的男人叫陈文统，是洛承勋从大公报抽调到新晚报的社评委员，今年二十六岁。 除了新晚报社评委员这一职务，陈文统同时还担任香港南方学院经济学讲师，在新晚报一众文字编辑中资历耀眼，这也是总编洛承勋都对他青眼有加的原因。 听到洛承勋问起，陈文统手里的笔杆子不停，头也不抬回答道：“我还有很多稿件要写，周四又要去学校讲课，写武侠小说这种事你找其他人吧。” 洛承勋像是早就料到陈文统会拒绝自己，闻言毫无意外，继续出言劝解道：“我也知道让你在报纸上连载武侠小说有点大材小用，但是这几期中港日报连载专栏上的故事渐入佳境，吸引的读者也越来越多，我们新晚报刚刚创刊，如果跟风开连载专栏，一定可以把中港日报的读者分流一部分过来，你就当帮帮我这个做总编的好不好？” “不是我不帮你，中港日报上的连载小说我看过，很多新颖情节都可以开宗立派，就算让我写都未必写得有人家出彩。”陈文统手里的笔顿了顿，抬起头看了总编洛承勋一眼，“而且现在新晚报刚刚创刊，版面都已经定好，一开始就没有预设连载专栏……” 洛承勋听他说到这里，见事情似乎有了斡旋余地，急忙开口：“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昨天已经和制版部沟通过，这份样板报纸你先看一看。” 说着话，洛承勋将手中的新晚报样张递到陈文统面前，眼中带着希冀看着他。 “天方夜谭专栏？你玩真的？”陈文统接过报纸粗略扫过，望着洛承勋皱眉问道。 新晚报虽然才刚刚发行，但副刊版面一直沿用主流大报刊登时事新闻那一套，而现在他手里拿的这份样张，副刊新闻栏目消失不见，被一个叫做‘天方夜谭’的专栏取代。 天方夜谭，听起来就是偏向娱乐连载的文字专栏。 洛承勋点一点头，正色几分：“当然是玩真的，中港日报现在做得有多大你也见到了，他们的连载专栏就是为了稳定读者，如果我们这一次跟风成功，天方夜谭的专栏就由你一手负责。” 看看眼前的样张报纸，陈文统摩挲着手里的钢笔，面露难色。 他有着这个年代文化人的清高，在这个以严肃文学为主流的年代，洛承勋让他写武侠小说，着实有些为难。 “不如这样好了。”陈文统沉吟片刻，仍旧没有点头，而是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我在大公报的时候认识一位姓查的朋友，你找他试试。” 洛承勋想也没想直接摇头：“讲写文章，我现在只信得过你，就算让你朋友接手也是以后的事，前期这段难关你要先帮我度过去。” 见总编洛承勋态度坚定，陈文统点了支烟猛抽了几口，半晌才皱眉问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做？” 洛承勋没有说话，而是望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给我三日时间，我试着写写看。”陈文统摇摇头，从鼻孔里喷出两条烟龙，“不过我真的不敢保证会有中港日报那本大明英雄传写得好，那个叫苏敬贤的年轻人虽然文笔稚嫩，但想法天马行空，想从他的报纸上抢走读者，没那么容易。” 听他愿意帮忙，洛承勋眼中露出喜色，根本没有把他对大明英雄传的推崇放在心上，而是迅速拍板：“好！就这么定下来，三日后我们新晚报也开始连载武侠小说。” 不给陈文统反口的机会，洛承勋抢过陈文统手里的钢笔，刷刷点点，在报纸样张空白的天方夜谭专栏上写下一行大字。 本报将于三日后开始刊登陈文统先生的武侠小说。 陈文统被他的动作逗笑，轻轻摇了摇头，从洛承勋手里接过钢笔，想了想将他所写的陈文统三个字划掉，又在下面写下一个新的名字。 梁羽生。 —————————— 中港日报的主编陈秉忠如今一身穿着打扮，和报纸创刊初始的时候相比，更加讲究几分。鼻梁上挂着一副美国产金丝眼镜，从头到脚的衣服都是在黄埔人开的裁缝店里量身订做，脚下皮鞋擦拭的锃明瓦亮，比主流大报的编辑都有派头。 不过当苏敬贤来到主编办公室，将自己准备办杂志的想法告诉陈秉忠之后，陈秉忠身上沉稳内涵的气质顿时一扫而空。 “办杂志？仲要去美国？老板你是不是发癔症呀？”陈秉忠瞪大眼，脸上惊讶的表情更甚过苏敬贤听说弟弟想去做警察时的模样。 见门外好几个员工都被陈秉忠的大嗓门吸引，好奇往办公室里张望，苏敬贤翻了翻眼皮，无奈的对他开口道：“你小声点得不得？” 陈秉忠摆摆手，顺了顺胸口：“不是小声不小声的问题，老板，我真的被你搞到心脏顶不住，你怎么又会想到去搞杂志啊？” “当然是为了赚钱喽。”苏敬贤看了陈秉忠一眼，理所当然道，“我本来准备去电影行业里试一试，后来发现中港日报赚钱的速度还比不上拍电影烧钱的速度，所以不就打算先办一两本杂志捞笔钱喽。” 陈秉忠被他轻描淡写的口吻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办杂志赚钱？中港日报能火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一个奇迹，难道面前这个年轻的老板还想造一个更大的奇迹出来。 “虽然你是老板，但是我还是不同意这件事。”陈秉忠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气势弱了几分，又指了指一旁新招的副主编，开口道，“阿焕，你给老板解释下现在杂志业是个乜鬼情况。” 中港日报新招的副主编周焕干笑一声，看看陈秉忠，又看看老板苏敬贤，讪讪道：“虽然现在杂志业整体低迷，不过也不是冇得搞，比方讲现在写咸湿故事的风月杂志销量就不错，还有电影杂志也开始冒头，未必不能做……” “挑！我让你劝一劝老板，不是让你替他出声呀！”陈秉忠听到周焕和稀泥的说话，忍不住爆了粗口，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 见到眼前这一幕，苏敬贤好整以暇的笑笑，他完全理解陈秉忠和周焕此时截然不同的心境。 比起从中港日报创刊前就加入的陈秉忠，他对报馆自然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所以就算苏敬贤是报馆老板，为了报馆的利益，陈秉忠也能直接开口反驳老板的意见。 而新加入的副主编周焕则不同，周焕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一份工作，老板和主编这二人之间意见不合，毫无疑问他会向着负责发薪水的老板说话。 “得啦！周副编你先出去一下，我有其他事和忠叔谈。”眼见陈秉忠还对周焕横眉瞪眼，苏敬贤拍了拍面色尴尬的周焕，开口将他支到办公室外。 等办公室只有陈秉忠和自己两人的时候，苏敬贤坐在椅子上，看着还沉着脸的陈秉忠，笑道：“坐下饮杯茶啦！真以为我心血来潮要搞杂志呀？当然是有计划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