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幕 狮子城的女剑士（两章合一，今日一更）

    “第一章我们曾经介绍过帕瓦帝加星被创世神PCCJJK创造的历史，并且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为什么经验丰富的创世神，会创造出帕瓦帝加这个并不完善的世界。”

    “萌芽时代至今的数万年来，数不清的学者对这个问题做过深入的研究和探讨，从萌芽时代的哲人们仰望星空的思考，到如今时代针对论点提出论据详细论证的系统过程，方法虽然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样的，就为了揭示这个世界最深层的秘密。”

    “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可以令大多数学者都信服的观点，神灵考验说，世界边境共鸣说，神秘存在侵蚀说，虚空吞噬说，各种猜想被一一提出，它们的确各有有合理的一面，但其中都存在着无法解释的致命漏洞，无法被主流学术界接受。”

    “直到五十年前，一个新假说横空出世，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受到了主流学术界的认可。”

    “梦中创世说，这是学者们给这个假说起的名字。”

    “帕瓦帝加历6e1937年，即众神殿历1825年，海精灵学者德谟克利特大师，在知识神殿一年一度举办的学者研讨会上，提出了他潜心思考多年的新假说，也就是梦中创世说。”

    “在解释梦中创世说之前，我们必须先解释几个重要的问题，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都很神秘的问题。”

    “创世神是如何创世的？创世之后PCCJJK去了哪里？我们的星球之外，是无尽虚空，虚空概念上的边界即世界屏障之外，是除了神性之外，精神和物体都无法存在的扭曲虚空，然而扭曲虚空是什么？它又存在在哪里？”

    “这些问题，也有过很多猜想，主要针对扭曲虚空的本质。比较经典的，像是赫拉克利特的概念存在猜想，米利都的气素说，阿那克萨戈拉的点存在说，都在试图用他们的理论，解释扭曲虚空的本质和存在方式。然而根据德谟克利特大师的理论。他们都错了，真正的答案，是意志。”

    “创世的方式如何？是意志，其实修米特史诗里早已给出了解释，‘唯一置身于黑暗，身边是扭曲的虚空。唯一思考，这里需要一个秩序的世界，万物因唯一的意识而改变，秩序的世界就此诞生。唯一思考，生灵需要一个安全的空间，万物因唯一的意识而改变，帕瓦帝加星凝立于虚空。’这就是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行为上的动作，也用不着任何材料，创世神用意志创造了这个世界，大到世界屏障，小到帕瓦帝加星上的每一粒微尘，都是由PCCJJK的意志创造的。”

    “那么创世之后，他为什么要离开呢？如果梦中创世说真的成立，那答案很简单，其实创世神从未离开，他始终存在于我们的身边。实际上，帕瓦帝加就存在于PCCJJK伟大的意志里，他所创造的无数世界，也同样存在于他的意志里。”

    “不错，所谓的扭曲虚空，就是创世神的伟大意志，所有他所创造的世界，都在他的意志里自发的运转，他时刻与我们同在，可惜，我们永远无法理解他的存在。”

    “在大多数学者暂时接受了虚空即意志的假说之后，德谟克利特大师才抛出了最关键的核心问题，梦中创世学说。”

    “创世经验丰富的PCCJJK大人只凭意识，就能塑造一个完善的世界，而意识里的创造，又不存在失误的可能。但这只限于清醒状态下，如果他现在并不清醒呢？如果他睡着了呢？我们都曾经有过做梦的经历，也都曾经在梦里重复过白天的工作，但是，我们在梦里真的能把那些工作做好吗？很遗憾，不能。”

    “那么，PCCJJK大人为什么不能像你我一样，只是在梦里重复他的工作呢？他在睡梦中创造了这个世界，却又没有清醒的意识把它完善，因此，帕瓦帝加就变成现在这个不稳定的样子。”

    “梦中创世说，猛地看上去似乎只是无稽之谈，近乎于小孩子的幻想，然而当学者们深入思考的时候，却发现这一学说可以近乎完美的解释所有的疑问，这就让他们必须严肃对待了。在经过为期漫长的论证（为避免读本过于枯燥，论证内容不再说明，如有兴趣的人，请参考德谟克利特大师的著作《梦与现实》第二卷到第八卷内容）之后，绝大多数学者都被说服了，接受了这一假说。”

    “最后，德谟克利特大师不久后还抛出一个更加严肃的猜想，扭曲虚空之所以永远处于混乱之中，只有有神性保护才能存在，正是因为这是光怪陆离的梦境。梦境不存在秩序可言，一切都是混乱的，完全符合扭曲虚空的情况。也就是说，咱们，包括和咱们类似的无数世界，其实都存在于PCCJJK大人的梦中而非清醒的意志里，至于清醒的意志，大概是另一个广阔的虚空世界了吧。”

    “这个猜想，对梦中创世说是一个有力的补充，至此，在大师的论证下，整套理论都可以完美自洽，这一学说也迅速为主流学术界认可，成为了现在学术界的共识之一。”

    “然而，接受了这一思想，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最严重，关系到每一个生灵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是每个学者都不愿意去面对的。”

    “答案是什么，暂时留给大家自己思考，我将在本书第三卷，为大家揭开谜底。”

    “两年多以前，我的文笔真烂。”图书馆里，女剑士合起书，萨芙·萨利文的名字，清楚地印在作者一栏里。

    轻轻的抚摸着厚厚的封皮，嗅着书上面传来的纸香，萨芙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

    萨芙·萨利文，众神殿大图书馆图书管理员，知识之神的核心信徒，知识的传播者，知识神殿几位著名普及型作者之一，被神殿赐予书写者的称号。

    这不是她的第一本书，也不是最后一本，对于书写者来说，这本《帕瓦帝加本源探秘》，只是她众多著作中很不起眼的一本，而且从内容上并不令她满意。但对于萨芙这个人来说，这却是她最重要的一本书，绝对不可替代。

    “嘻，谁让你这个讨厌鬼偏要在我写这本书的时候闯入我的世界呢。”阅览室里没有人，萨芙把书贴在脸上，冰凉的封面散去了脸上的灼热，“是你这家伙把我从压抑和绝望里带了出来，嘻嘻，虽然你总是喜欢欺负人，还和那个人一样，总是喜欢替我决定一切，但是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不同的，但是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讨厌鬼，这种事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提到‘那个人’，女剑士的眼睛里有一丝阴霾，在她的脑海里，回忆起几年前的一幕。

    萨芙·萨利文女士当年十七岁，是狮子城里一颗娇艳的明珠，是无数年轻男人憧憬的目标。

    但是她一点也不快乐。

    无关这个年龄常有的的愤世嫉俗，也不是因为年轻人多愁善感的忧郁，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快乐。

    在她十七年的日子里，甚至没有几次快乐的回忆。

    在大多数人眼里，萨芙有漂亮的外表，有白银阶战职者的实力，有丰富的知识，最关键的是，有着显赫的身世。

    是的，在人类的国度里，除了三大帝国的皇族之外，很少有人比她的身世更加显赫。

    毕竟不是谁的外祖父都是帝国宰相皇帝的教父。

    她的外祖父银狐公爵如今已年近九十，执掌宰相权柄已经超过四十年，侍奉过三代皇帝，是整个帝国顶级贵族中资历最深的一位。自从四十年前，他的教子也是学生登位之后，银狐公爵就接过了宰相一职，辅佐年轻的皇帝从内部纷争的漩涡中走出，一步步统合了所有贵族势力，让翡翠帝国重回三大帝国之首。

    翡翠帝王敬他爱他，把他当做亲生父亲一样尊重，这些年来，公爵大人提出的建议虽然不多，但不管看上去多荒谬的建议，皇帝都会第一时间批准，可见皇帝陛下对公爵大人的信任了。

    有这样一位外祖父，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幸运，何况老公爵的后代并不多，头上的爵位和封地又多的难以想象，可以想象，一旦老公爵去世，皇帝陛下感念公爵大人四十多年的教导之情，对萨芙这位老公爵最宠爱，却又没有继承权的外孙女必然格外照顾，对于她无法继承公爵爵位和封地缺憾，肯定会给予众多补偿，破例的封爵，世袭的封地，还有无法想象的财富，多的甚至会超过她那些拥有继承权的表兄弟们。

    也许，这才是老公爵坚持不给萨芙继承权的原因吧，不仅避免最宠的外孙女被同姓子嗣排挤攻击，还能从自己的学生手里，为家族系多坑一点好处，恐怕就算是皇帝陛下也只能无奈的苦笑，偏心的老人为了宠爱的后代，玩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阴谋一点也不奇怪，何况是银狐公爵这位在政坛顶峰盘踞了四十多年的顶级贵族呢。

    有了外祖父的庇护，已经注定萨芙这一生都会顺顺利利的度过，拥有足以让所有人嫉妒的人生，但这还不够，她可不仅有一位外祖父，理所当然的，还有一位父亲。

    莱曼·萨利文伯爵，帝国三大军团之一，黑羽军团的军团长，曾经亲率百名骑士，斩杀近万叛军的强大战士。

    三大军团一向是帝国的王牌军团，从混乱时代延续至今，是帝国最重要的军事力量，每个军团长，都是皇帝陛下最依仗的亲信。

    有了这两层关系，每个知道萨芙存在的人都确信，她未来的人生，简直就是幸福一词的诠释。

    但她并不快乐，也并不幸福。

    来源正是她的父亲。

    萨利文伯爵，一位非常称职的军人，刚强，直率，果断，坚毅，公正，无私，所有军人应有的美德，都能在他的身上体现。

    可惜，他把这些美德也带回了家里，带进了日常的生活之中，用平时习惯的统帅军队的方法，去面对自己的家人。

    坚毅变成了固执，直率变成了简单粗暴，刚强变成了刚愎自用，果断变成了独断专行。

    如果只是轻微的程度也没什么，大多数父亲，多少都会有些类似的毛病，一点也不奇怪。但萨利文伯爵也许统帅部队时间太久了，这些习惯已经印入了本能之中，以至于成了家庭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据两个异母的哥哥说，自己的母亲，也就是银狐公爵的女儿，在结婚后的第三天，就为此和父亲大打出手。拥有白银阶实力的母亲是翡翠帝国贵族中的一朵奇葩，少女时代就曾经随团进入蛮荒之地冒险，性情同样暴烈，根本不能容忍父亲的强硬和专制，两人针锋相对势均力敌，从伯爵府邸一直打到大街上，制造了无数混乱，甚至惊动了帝国皇帝，才平息了这场骚乱。

    在那之后，双方的矛盾愈演愈烈，母亲甚至在怀着自己的时候，也在每天和父亲争吵甚至争斗，即便是她的降生，也没能缓和双方难以调和的矛盾。

    她的记忆里，那时候每隔几天都要怀着恐惧，看着父母为了态度和方式的问题激烈争执，最后只能一个人躲回房间里瑟瑟发抖，在年幼的她看来，只有周围没人的环境，才是最让人放松的，一旦有人，就会令她充满了恐惧。

    刚记事不久，母亲就因为探险时留下的暗伤突然爆发吐血而亡，母亲的死，直接导致了帝国公爵和军团长的决裂，双方变得水火不容。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失去了母亲的保护，父亲开始像对待两个哥哥一样对待她了。

    只有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服从，不许有自我的想法，每一件事，必须按照父亲的想法去做，必须喜欢他喜欢的，讨厌他讨厌的，至少要表现出这样，稍有不满意，就会受到严厉的斥骂甚至鞭打。哥哥们已经被父亲改造成了他理想中的刚强战士，只有她，还保留着微乎其微的一点点自我。

    她喜欢花草，被骂只知道玩这些无聊的东西，一点也不像是个战士的孩子，然后把她种的花草铲的干干净净。

    她喜欢喂食流浪的小动物，被骂这些只会让你软弱，对上战场一点用也没有，在鞭打了她几次，发现她还偷偷给小动物们喂食的时候，干脆把那些已经和她很熟的流浪动物全部杀死摆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什么是战场的残酷。

    她喜欢知识，喜欢读书，喜欢书本和墨水的香气，但她知道，父亲不喜欢这些，父亲喜欢的是武力而非文字，所以她始终不敢有藏书，怕被父亲烧掉，为了获取更多的知识，读到更多的书，她干脆加入了知识神殿，信仰了知识之主。

    信仰战神的父亲知道之后，自然大发雷霆，在父亲的思维里，你就该加入军团，就该像个战士一样要求自己，就该和我一样信仰战神，而不是去信仰什么软弱的知识之神。

    接下来，就是连续近半个月的喝骂和毒打，即便她已经成年，即便她已经拥有白银阶的实力，即便她本来就该拥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想法，但在父亲眼里，这是绝不允许的，我的想法，你必须服从。

    多年来的积威，让她根本不懂什么是反抗，但这一次，她还是本能的坚持了下去，即便被打的浑身是伤，也没放弃自己的信仰。

    知识神殿驻狮子城的主教找上门来警告伯爵，告诉他萨芙极具天赋，是神灵都很看中的信徒，再敢阻挠她的信仰，就是与知识神殿为敌，父亲这才有所收敛，不再阻止自己的信仰。

    至少不再在明面上阻止。

    终于可以和最喜欢的书本呆在一起，终于可以像个信徒那样传播知识，那几天，是她十七年里仅有的几天享受到快乐的日子，但她没有想到，这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而已。

    在她十七岁生日当天，暴风雨来临了。

    从她开始接受知识神殿信仰的半年多以来，她始终在偷偷教府邸里几个仆人的孩子们识字，虽然进度一点也不理想，但她倒是乐在其中。虽然有之前花草和小动物的经历，但她天真的认为，这些孩子是人啊，父亲总不至于对几个孩子下手吧。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一个权威受到挑战的专制者的怒火。

    怒火就爆发在了其中一个孩子身上。

    父亲随便找了个罪名安在那个孩子和他的母亲身上，要把他们按军中习惯的私刑处死，而且，是要萨芙亲自动手。

    当时，两个哥哥和七八个父亲的亲卫强行压制着她，父亲亲自按着她的手，用她的剑割断了孩子的脖子，即便她竭力挣扎，也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萨芙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孩子的样子，鲜血从断裂的血管里喷出，带着泡沫的血液从嘴角流下，孩子大张着嘴拼命想要呼吸，想要痛苦的大喊，却只能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当鲜血喷溅到她脸上，红色模糊了她的视线时，大脑里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断了，萨芙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知识神殿的休息室里了，怎么来的，为什么来，她一点都不知道，脑子里唯一记得的，就是飞溅的鲜红和那张绝望的濒死的稚嫩脸庞。

    整整十天，她才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之前发生的事，还是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的。

    据说，当时她突然陷入狂暴状态，轻而易举的挣脱了周围人的压制，一剑砍断了父亲的手臂，第二剑就要直接断头。靠着亲卫们的拼死相救，父亲勉强逃过一劫，不过，府邸里所有亲卫，包括在场的还有闻讯而来的，全部被斩杀干净，两个哥哥重伤濒死，而断臂逃离的父亲被她一路追赶，沿途所有想要阻止的城市卫兵全部殉职，幸亏最后逃进了王宫，萨芙才狂笑着扬长而去。

    极为严重的屠杀事件，然而牵扯到神权的问题，凶手又是银狐公爵的外孙女，知识神殿态度强硬，银狐公爵公开袒护，两大势力联手，再加上萨芙已经以此为契机晋升了黄金阶战职者，拥有很超然的地位，三管齐下，居然让这么严重的事件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萨芙再也没有回过伯爵府邸，日常生活都围绕着知识教会和大图书馆，只有偶尔去看望外祖父时才会离开教会。

    惨剧让萨芙一直沉浸在痛苦和绝望之中，原本就胆怯脆弱的性格更是变本加厉，面对陌生人甚至连话都不太敢说了，而且情况越来越差。

    直到两年后，有一个人命令她，明天早晨七点，我在暗月之厅门口等你。

    已经死寂的心再度开始跳动，而且跳动的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