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妄言王道,欲试耕种之法
王者,参通天地人之道,天下万民所归。 德合天地曰帝,夏后氏之前,禹王自以德薄,不以帝称,而自他之后,历代夏君,便连王也不随意而称,为夏后。 从炎黄肇始,一直到如今,上至神灵,下至万民,诸夏公认称王者,唯有禹王一人。 他虽不以帝称,但是劳苦功高,丝毫不在上古诸帝之下。 至于成汤灭夏,为代夏命,自承上帝之子,乃是下帝。 直到此时的商人之帝,其意实际上与王相同,有天下曰王,帝与王一也。 如今这柏灌氏之君,蜀地尚未尽有,蜀民尚未尽归,竟然以王自称,欲要毕竟殷商之帝,姬考等人听了,只觉颇为可笑。 天下不归,万民不附,闭门自守以称王,这与寻常之人,关于宅院之中,对着院中蝼蚁称神何异? “柏灌君要称王,可知王道为何?” 子朱作为殷商宗室,对帝王之名号,最为敏感。 柏灌王轻笑一声:“王之为字,即斧钺也,持斧钺征伐天下,是以为王道。炎黄以此起于中原,大禹因此通于九州,成汤代夏,亦复如是。” 他这话一出,让几位商使脸色顿时再变,从当初造字来看,对方确实也不算说错。 但是,斧钺来由,却哪有这么简单。 子朱继续说道:“柏灌君可知,若无万民之意,只能说是持斧,却不能称斧钺。” “哼,万民之意,当初炎黄之时,可没有问过其他部族之意,大禹成汤,亦没有问过诸夏之外部族之意。否则的话,三苗为何还未归服诸夏,东夷为何始终与夏商斗争。” “如今我承蜀民之意,专征伐之权,先定名号,未来自有成王道之时。” 子朱听罢,还想争辩,却不料这柏灌王冷笑一声:“我为蜀地之王,与尔等无关,你们还是想想,能为我蜀地蜀民,做些什么吧。否则的话,便由我来安排了。” 见到这所谓的柏灌王,不像是能听人言之人,不管是姬考,还是刘全与任季,一个个都沉默不语。 对方不纳言,也不必去自取其辱。然而他们身居蜀地,势单力孤,言语之外,也无其他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以后要是有机会,再与他计较了。 “柏灌王不是派人,请我们入蜀,帮助蜀民脱羌入夏吗?” 进来之后,那位殷商任尹之子任季,终于第一次出言了。 他们这些人,被蜀使挑选,商帝派来,本就自有任务,帮助蜀地改制易俗,脱诸羌之俗,入诸夏之制。 现在,这位柏灌君,问他们能做什么,似乎不打算照旧约行事了。 柏灌王轻声一笑:“脱羌是真,但是入夏之制,那就免了。天下之制,岂止诸夏?我蜀地纳各方之长,已经另有制度,何须效仿诸夏之制。” 说起蜀地之制,柏灌王脸上,不乏自豪之色。 他们起自诸羌之地,曾经与戎狄交好,遍观诸戎狄之制,可以说是粗陋之极。早年之时,羌民也常学夏制,文字与雅言,就是那时所学。 成汤灭夏之后,甚至还有夏人的一支,融入他们诸羌之中,让他们从戎狄之中脱离而出。 如今到了蜀地,就更不一样了,先有蜀山氏与蚕丛氏定基,后面又容纳骆越、西羌、巴夏等诸地之民,各种制度汇合一起,形成了如今独一无二的蜀地之制。 便是域外之中,都有一些东西,融汇在蜀制里面。 虽然种种制度不过是雏形之时,但是明明可以与诸夏并立,何必要脱羌入夏,附之诸夏尾翼呢? 将来若是他能率蜀军东出,取代殷商,则蜀制便是诸夏之制,以蜀代夏,岂不快哉! “所以,柏灌君所谓与我殷商言和,也只是说说吗?” 刘全的脸上,也难掩不满之色。 “不错,言和乃是权宜之计,让殷商与东夷好好分出胜负再说。至于你等,就老老实实在蜀地效命,或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然,也就没有存活必要了。” “你乃是巫祝出身,我柏灌氏之中,有一方巫台,正合你去。至于你们两个,当真不愿意说自己擅长何事,那便去当军士,为我征战吧。” 柏灌君指着子朱与任季两人,眼中不乏冷意。 “来人,将此二人拉往营地之中,做我军士,若是不从,便直接斩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顿时便闯入几位军卒,便要将他们带下。 不管是说要被带下去的两人,还是旁观的姬考与刘全,顿时都脸色变幻莫定。 他们虽有一些超乎常人的修行手段,但是那位千里眼高明真人,就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又能如何呢? “柏灌君,子朱乃是殷商宗室,擅长各种宗室礼仪祭祀,任季乃是商相之子,教化民众颇为了得,你要是将他们拉去作军士,实在是浪费人才了。” 最终,刘全叹息一声,向着柏灌君说道。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将人保下来吧。 真要是去了军营之中,还不知道这两位不通修行之人,能够存活多久。 “礼仪与教化吗?我虽然对你殷商这些,不太敢兴趣,倒也不妨留下来,看看能否用于我蜀制之中。” 柏灌君一挥手,那几位军士便又退出了宫室之中。 “你这小子,便是后稷姬弃的后代吗?” 柏灌王又指着姬考问道。 姬考点了点头:“先祖正是后稷。” “很好,冉使告诉我,你擅你先祖所传的耕种之法,可以为助我柏灌氏耕种?你姬周乃是小邦,要是能助成此事,来日自有姬周好处。” 柏灌王目光斜视,看着姬考。其他不说,要是姬考当真能够教会柏灌氏之民以耕种,那他这部族,当可养更多军士,一统蜀地,然后兵出中原,也指日可待了。 姬考心思一转,叹气说道:“蜀地水土,与中原不同,考不敢说擅长,只能说去尝试一番,早日研究出适合蜀地的耕种之法。” “有这么麻烦?” 柏灌王看向姬考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喜了,在他看来,所谓传授耕种,不就是让他告诉蜀民,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除草,什么时候收割等等吗? “君有所不知,天下之土,有肥沃有贫瘠,天下之水,有阴有阳,地域不同,寒热亦不同。但凡耕种,必依节而行,要想蜀地耕种无碍,必先做种种试验,了悟蜀地耕种之节。再传之于民,才会有大收获。” “姬考初来,不知蜀地水土,故此还需几年时间才能将蜀地耕种之法研究出来。” “什么,竟然要几年之久!” 柏灌王听了,惊讶无比。 姬考点头说道:“此时已经入夏,今年已经无法再做尝试了。只得明年再试,一年试土,二年观水,三年成节,最少需要四年时间,若受到影响,或许还需更久。” 事实上,尝试耕种,姬考哪里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不过他观这位柏灌氏之君,并非善类,能拖则拖一段时间,也为自己的修行争取时间。 他也不好说更长的时间,时间太久,万一这位柏灌君不想让他试验了,容易产生其他波折。 “四年吗?”柏灌王略作考量,大声说道:“便给你四年时间,你要什么,我给什么,要做何事,柏灌氏之民都任你指挥。但是四年之后,我要知道你所说的耕种之节,我要看到,蜀民可以如中原之民一样耕种。” “考敢不奉命。” 姬考拱手说道,至于四年之后,那就再看吧。 四年时间,也足以让他了解蜀地情况了。修行上面,虽然未必能内外交感而动真,养气大成应该是足够了。 “很好,四年之后,我若是看不到我想看的东西,你要小心你的头颅了。” 那高明真人听到柏灌王所说,心神微动,很想告诉柏灌王,这少年身后,站着有神灵之辈。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真要等四年以后,姬考无法完成任务再说吧。 至于神灵,他虽然畏惧,但是柏灌王背后自有靠山,并不像他这般畏惧。 ······ 来蜀地之中,第一次拜会柏灌氏之君,就是这样别开生面。 这位柏灌君,倒是给姬考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不知道柏灌君到底有多少实力,不好说对方是狂妄还是大志。 这种东西,本就是是一线之差的事情。 若有底蕴,可为千年难成之事,当真要在诸夏改天换地,那便是大志;若是口中大言凿凿,终其一生,连蜀地都平不了,那便是狂妄了。 但不管他底蕴如何,姬考都不可能任凭他成事。 以蜀制代夏制,真当诸夏无人吗? 即便仅有他一人在蜀地,也要想办法将对方的谋算成空。 想归这样想,姬考现在要面临的现实,则是怎么当好这四年的农民,或者说是农业种植科研工作者。 看着身后跟着他的十几号人,姬考淡淡说道:“各位先随我一起,走遍柏灌氏之地,看看各处耕种情况如何吧?” 柏灌王担心他一人之力不够,或者担心他偷懒,派了十几人做他的随从,其中不乏几位巫祝与图腾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