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井边少年,不像世外
楚展颜自天山五岁半起就开始修行,吞吐灵气耍剑画符乃是如凡人三餐那般的必须功课,他对灵符之类的事物其实并不怎么精通,最精通的是师兄,师兄说最有天赋的是他那个到现在名字也想不起来仅做了半年的小师妹。 但这些都是基于三人之间的比较,就好比把长安城最好的木匠师傅放进祖师爷堆里,那自然前者技弱似婴孩,却不代表出了这堆不如那堆…… 爆炸符。 一个浅显易懂甚至是直白的名字,就是三日前炸翻虎君的罪魁祸,手笔自然出自于楚展颜,也只可能是出自他。 灵符卷起塞进空心箭杆里,然后由言昊射出,他再以灵识触,这才造就了那场出其不意。 那夜他并没有把箭支的秘密告诉言昊,人嘛,第一次见到出乎预料的新奇玩意总会感到惊讶,所以方静雅同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并不意外。 只是当第二日红日东升敲开那扇门时,楚展颜还是被那对露出的黑红眼睛给狠狠吓了一跳。 “怎么憔悴成这样?” 他眉头紧锁,觉这家伙不但眼眶红肿,还一脸的白皙。 黝黑少年绝对不可能一夜变成粉面书生,所以那只能是苍白。 “啊……你来了啊。” 看见是楚展颜,言昊终于来了几分精神,只是目光依旧带着几分极度疲倦下的迷离,喃喃道, “楚展颜,我现在才现,这个世界原来还可以这么疯狂!” “怎么个疯狂?” 少年笑, “看见白女鬼了?” 黝黑少年摇头,一脸的认真, “比女鬼还要疯狂,但我肯定自己的确见了鬼!” “哦?怎么讲?” 楚展颜也不着急,边应和着言昊的话,边走进屋中,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偶一回头,现桌子上散落着不少竹屑箭头还有鸟羽,以及一滩燃尽的蜡油,自己给他的箭居然被这家伙给拆了? “昨晚我整宿没睡。” 言昊有些苍老的搓了搓脸,继续说道, “我想搞明白那一箭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开始我以为你装了火药,但又现这不可能,因为威力太大,而且箭杆上没有霹雳筒,再说火药都是军部官家才能有的东西,所以我就把剩下的几支拆了,找到了几根卷成细棒的黄纸……”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抬头盯着楚展颜的眼睛, “我没见过样式的纸,上面描绘着许多纹路,而且水火不侵,很像是仙家手段里的“灵符”,虽然我以前并没有见过,但除了那种高妙神奇,又会有什么样的东西能造成那般威力,楚展颜,你老实告诉我,这箭是不是你做的?” 黝黑少年的模样很激动,他隐约猜到了后者的真实身份,却又不敢确定,所以他急于想知道确切的答案。 “那个符确实是我画的。” 楚展颜点了点头,也不打算隐瞒,因为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那么这样说来……你是个修行者?” 言昊深吸一口气,有种猜测得到证实的放松,也有随之而来的震惊,大叫道, “修行者!你小子怎么可能是个修行者?!” 哪家修行者会帮凡人采茶打铁?哪家修行者会在大雨天帮忙扯布打桩?哪家修行者会在人间破寨灵气匮乏之地一呆近三年?哪家修行者会陪他玩? 听过么? 我是没听过。 这简直是扯淡! 他哪里像个世外人? “世界这么大,有什么不可能的。” 楚展颜笑,他最喜欢的就是人间这性情外露的一面,山上太少见了,当然霍笙这家伙除外。 “你不知道昨天我得出这个结论震惊了多久。” 言昊头摇的像拨浪鼓, “大地方的人不清楚,但对于平日里芝麻官都见不着影子的我们来说,你们更像是书中走出来的存在,没想到我居然见到了,还跟他玩了两年?现在每每想起你的身份,那段日子都像是做梦似的恍惚,话说这也不怪我,你这家伙看上去根本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昨天从天而降的那人才符合我心目中修行者的形象。” “他啊……” 提及霍笙,楚展颜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你一眼能看出来很正常,因为他就算是在山上也绝对是最招摇的存在。” 黝黑少年依旧在那里自顾自的摇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个劲的在那念叨,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石快脸是个修行者,我昨天射了头老虎?那弓虽然拈了韧钢丝,但本质上是拿来射狼的啊,不会被报复吧……” 楚展颜看着他那红肿的眼睛,知道这家伙多半是缺乏休息,脑子迟钝的厉害,于是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行了,别纠结这些,跟我来。” “去哪?” 言昊依旧有些懵,他头脑昏沉的厉害,吊着那口精神气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现在只想着要好好睡一觉。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楚展颜刻板的笑容显得有些神秘,竟买起了关子。 黎家寨紧靠山的围墙下有栋废弃的仓房,堆了些早已蒙尘的破烂物什,房前有口生满苔藓的老井,地面潮湿而粘腻,布满了泥巴。 “你带我来这干嘛?” 言昊的眼睛依旧是强行睁开的状态,无精打采地问。 “这地方都废弃好几年了,井也是枯的,也就拿来捉迷藏有些用处。” 说道捉迷藏,他一下想起一年多前自己跟楚展颜玩闹,结果自己躲在井里出不来的事情,熬到天黑下雨,憋的涕泪横流,最后嚎到嗓子哑了才被人打着灯笼拽出去,又是忽然联想到楚展颜的真实身份,便暗骂他那时见死不救,嘴里无力的呵呵两声 “我今早路过这,现这井出水了。” 楚展颜把他拉到井边,指着下面说道。 闻言言昊不禁翻了白眼,心想你就吹吧,咱俩到底是谁没睡醒。 本着快点敷衍了事好回去睡觉的心思,他随意的往井里看了眼,哼道, “你眼花了吧,这哪里来的……咦?真有水!” 淡青色,可能是浮萍苔藓的缘故,但的确是水,那上面还映着圆乎乎的亮光,以及两颗脑袋的倒影。 莫非是枯木逢春的运势? 言昊也有些呆了,使劲揉了揉眼睛,没有错,就是这井,枯了七八年的老井,而且从那水的色泽阴暗程度来看,绝对不是雨水,是纯纯正正从地下泛出来的泉水,应该还不浅,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喝。 “你说这水能不能喝?” 楚展颜凑到他身旁,问了句恰到好处的话。 “啥?” 言昊没反应过来,心脏猛地一突,下意识的觉着哪里不对想要跑开,却只觉得腰带被铁钳夹住似的紧,身子一轻,百来斤的身子便泥鳅似的钻了进去, “操!” 一声余音绕壁的惊叫。 “咕咚!” 水花四溅,不少甚至蹦出了井外,某个家伙“咦”了声,连连躲避。 突然自高处落水,饶是黝黑少年自小熟读水性也被连呛好几口,双耳嗡鸣,鼻腔如火烙,只觉得蒙头转向。 “哈哈哈哈……” 头上,楚展颜有些猖狂的笑声带着回音落下,似乎颇为开怀,笑的竟是上气不接下气。 言昊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总算是缓过来了那口气,抹了把脸双脚踏水仰头怒骂道, “楚展颜!你他妈疯了吧!” 声如霹雳,井壁折射下如雷鸣兽吼。 半晌,待水面平缓,井口处才有颗脑袋浮现,依旧是那张看着严肃坚毅的脸,此刻落在言昊眼中却是格外的惹人恼火,忍不住喝骂, “看什么看,还不把我拉出去!” 他觉得这家伙真是有病,大冷天的玩这个,难不成着凉染了风寒你给我倒尿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