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说别离,羊肠小道两性情
说再见这个话题总是容易叫人怅然感慨,感慨的故事源头或许大不相同,但本质难离那种失落难过。 人之本性之一,总有舍不得。 日上三竿,黎家寨的炊烟早已看不见多时了,踏着山间细碎的羊肠小道,少年一路沉默,只顾盯紧脚下那杂草掺杂的泥土路面,看着一颗颗黄草与自己的脚面碰撞出沙沙如铁铲翻茶的声音,目光飘忽而呆滞,似乎又犯了老毛病。 黑猫趴在他的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姿势,四爪摊开,像是抱着个木球,长长的尾巴舒展下垂,在少年的后脑勺处甩来甩去…… 霍笙憋了一路,这会瞧见一人一猫的德行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不由噗的笑出声来,调侃道, “嘿!我说那小子?你头上长猫了!” 楚展游荡的魂似乎才要归窍,听着耳边话语响起其实也没听太清,嘴里下意识嗯了声,显的心不在焉。 “嘿我他妈的……” 霍笙笑骂,瞧着某人愣头愣脑的样,只觉得灵魂似乎都被这家伙给逗到了痒处,笑的更欢了,隔着两人间半人高的茅草从使劲推了他一把, “我跟你说话呢?傻啦!” 语调很高,像是喊出来的, 手上没留手,摆明了想要使坏。 于是楚展颜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惊呼一声,差点栽进路边的水沟里。 “你干嘛?” 他瞪了霍笙一眼,只觉得头皮刺痛,估摸着有几根头应该是在猫爪之下搬了家。 唯一庆幸的是差点终归是差点,衣服裤子没湿,惊吓过后灵魂归窍,人也激灵灵精神了不少。 “这才有点样子,瞅你刚才跟个丧气包似的。” 霍笙哈哈一笑,似乎很满意自己恶作剧取得的成效。 楚展颜和阿喵同时斜了他一眼,少年无力的呵呵一声,微讽说道,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别那么见外,咱俩什么关系啊。” 霍笙憋着笑,他忽然觉得此去长安路上一定不会枯燥寂寞了。 “……” 楚展颜不想理他,沉默迈步,走自己的路。 月白袍的少年显然没这个自觉这种东西,他随手折了根草叼在嘴里,双手抱着后脑勺,微眯着眼感慨说道, “你倒是送出去两份好机缘啊,遇上这么个散财童子,还真是他们的幸运。” 想着山上那些斯文优雅的护食争夺,霍笙禁不住冷笑摇头,暗叹同样是修行者差距咋就这么大呢,相比之下某人身姿简直不要太高尚。 “这有什么的。” 楚展颜扬头, “我送的起!” 霍笙愕然看着他,心想刚才还四平八稳的紧,这会你骄傲嘚瑟个什么劲? “那女孩子的经脉初开能从凡体转化,应该是你“活丹”的功劳,倒是那个黑炭头似的小子,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气运的味道,而且与那方天地相通,气运载体千变万化,而且大多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有修行者和一些妖邪可以感知,我刚到黎家寨时就察觉到了,你和白爪杀的那两头大妖,就是为此而去的吧?” “嗯。” 楚展颜点了点头,提及气运二字他不免又想起了那位从未见过的无名先生,目光忽然变的有些迷茫,说道, “霍笙,你相信这世上有人为了他人,牺牲自己么?” “说什么傻话!” 霍笙失笑,锤了他的肩膀一下, “凡间我接触的不多,因此倒不是很清楚,不过修行界嘛……像你这样损己利人死守原则的家伙已经算是奢侈品了,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这种高尚情操可不适合山上,那跟域外教典上的圣母有什么区别?” “那可不是圣母。” 楚展颜低声自语,想起了那夜摇曳的白光黑雾,喃喃道, “是圣人啊……” 也许在霍笙的眼中,楚展颜是出于情义和了解因果才那样做,而事实上,少年之所以做这些,情义只是一部分,因果是开始那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他的观点,也就是理所应当。 气运本就在黎家寨初生,归于黎族人理所应当! 无名先生以生命所护佑乃圣人所为,杀贪婪妖邪扶正气长存也是理所应当! 他不过是从中插手取巧,在虎君和竹叶青费力突破禁制时出手,这样不但可以除去妖邪,又可以省去自己打破禁制的力量。 气运一但沾了血肉生气便会盘踞不散,便是杀了那人也没用,纯净的气运很容易惹来妖邪注意,想要一劳永勉保住黎家寨永远不会造受劫难只有如此,选择言昊自然是出于一部分私心,因为言昊不单是黎家寨人,也是自己的朋友。 所以,将气运转移到他的身上,不论从哪点来说都很符合逻辑,这同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圣人?世间悲喜从不想通,若能相通才定是圣贤,以如今的山上,能有几个?” 霍笙撇嘴,颇有些不屑。 那帮家伙的嘴脸他可是见的多了,不要说圣人,能称得上好的都没几个,他自己都不能算,这么久了,也就只见着楚展颜这么一个特例而已。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就没有,你也有机会啊!” 楚展颜笑着说道,替他那悲观的看法打气。 “得了吧,你见过杀人杀出来的圣贤?我可没那个闲情雅致听着都死板无趣的紧,谁要是敢让我当圣人,我砍了他!” 霍笙剑眉倒竖,他最烦的就是大道理和读书人,在他看来,圣人那种东西不就是依循着道理和规矩而存在么?他做事全凭心情,高兴了张口就笑,不爽了拔剑就砍,要是有人拿条条框框束缚他,他当真敢挥剑把那条条砍成四万三千截,再一股脑塞进那人嘴里,用鎏金剑的剑身抽过去个嘴巴,唾上一口唾沫,顺便补骂上一句正宗塞北胡人嘴里充满砂砾尘土味的你妈了个巴子! 谁爱要谁要, 他不稀罕那俩字! “揍性!” 楚展颜笑骂,暗想这家伙的脾性真真像一坦胸露背提溜酒壶长刀的豪客,生在世外真是生错了地方,莫不成十六年前的八月十五天老爷子喝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