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堪一击
顾管家应了下去,护国公主府再度闭门戒严。 夜红绫回到寝殿小憩了片刻,添香过来禀报午膳已经备好,她睁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开口:“绫墨。” 无人应声。 殿内一片安静。 夜红绫眉眼微敛,起身走出寝殿,往书阁走去。 容色俊美淡漠的少年还站在书案前,敛着眉眼,执笔专注地写着字,如果忽略他额头沁出的一层薄汗,以及带着几许苍白的脸色,这一幕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 夜红绫沉默地走进书阁。 少年抬头,瞥见夜红绫身影的瞬间便放下了笔,正要跪下,却听夜红绫淡淡道:“不用跪了。” 少年身体顿住,随即敛眸沉默。 夜红绫走过去站在书案前,看了眼他的抄写,淡淡开口:“手。” 短短一个字平静无波,却让少年身体刹那间僵住,他下意识地瞥了眼自己写的字,以为又写错了什么,然后沉默而恭顺地伸出自己的双手。 每次主人简而短地开口说出“手”这个字时,就代表他的双手要遭殃,少年心头微凛,却乖乖地展开自己的手掌,眉眼垂得低低的,恭敬而温顺。 夜红绫目光落在他的双手上。 右手高肿充血,檩痕的颜色已泛了紫,看起来分外可怖。 而左手上原本的青紫血痕却已然破了皮,血丝沁出掌心,更是惨不忍睹。 “左撇子?”夜红绫问,嗓音淡到听不出什么情绪。 绫墨默了一瞬,似是在分辨这句话里的意思,须臾,他回道:“回禀主人,属下不是。” 不是? 夜红绫皱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然不是,跟人对招时为何用左手?” 左手破皮是因为跟崇峻对招时强力击打所致,崇峻武功不俗,虽内力对于绫墨来说不算什么,但他的手受了伤,掌心几道肿痕都充血肿胀,根本禁不起那么强劲的外力击打,所以破皮流血很正常。 虽没造成多大的伤害,但疼痛却绝对是钻心刺骨的。 而双手伤得那么重,回到府中却是片刻没有耽搁,直接回了书阁写字,只为完成她布置的功课。 这样的一个少年…… 夜红绫眉眼沉了沉,察觉到自己对绫墨的关注已经有些超乎寻常的频繁,这对她来说太反常。 “回禀主人,属下左手也足以对付他。”绫墨低头,说完,迟疑着加了一句,“右手还要写字。” 夜红绫:“……” 空气似是安静了一瞬。 她沉默地盯着眼前看起来格外恭敬温顺的少年,淡淡道:“你的武功在本宫之上。” 这是陈述的语气,不是询问。 绫墨双膝落了地,双手却仍然稳稳地举高,语气里多了两分惶然:“回主人,属下不敢跟主人比试。” 夜红绫自然也没有要跟他比试的想法,不过,“为什么?” “因为主人是属下的主人。” 夜红绫又冷冷问了一句:“为什么?” 绫墨依然答:“因为主人是属下的主人,是属下要誓死效忠保护的人。” 夜红绫定定地看着他,眸心幽深的色泽轻涌。 须臾,她转身缓步走向藏书架,从书架最下层的格子上拿了一个瓷瓶过来,“自己上药。” 顿了顿,“只允许左手上药。” 右手既然要写字,就多疼一会儿,疼痛有助于提高记忆。 绫墨领命,接过瓷瓶道谢。 夜红绫转身往外走去:“上完药到西苑来,伺候本宫用膳。” 这个命令传至耳朵里,绫墨懵了一瞬才意识到主人的意思,连忙低头领命。 待夜红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少年才抬头看了一眼主人离去的方向,须臾,低下头,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再看看手里的瓷瓶,心头微微有些怔忡。 主人似乎总不忘在他受伤之后让他上药,可他只是御影卫,以前受训时受过比这重千倍百倍的伤势,都是自己咬牙挺过来的。 神隐殿各种刑罚都有,被打手板却是很罕见的事情,但这样的伤势虽然疼得钻心,可到底不伤筋不动骨,根本无需上药。 绫墨出神片刻,忍不住想主人为什么要关心他,为何对他这么好? 影卫只是一件工具。 御影卫则是工具中最顺手的一个,不过说到底还是工具而已,根本当不得主人关心。 况且…… 温柔是种腐蚀人心的毒药。 他是否该提醒,主人不要对他这么好? 他是御影卫,是不能有感情的,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动容。 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绫墨抿唇,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瓷瓶,就算掌心疼得让他皱眉,他也依然紧紧地握着不放,像是握着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敛了心神,转身去盆里净了手,擦干之后,小心翼翼地倒出瓷瓶里的一点药膏抹在左手掌心,然后将瓶塞塞好,把没用完的药仔细收好。 把右手彻底洗净,他转身离开了书阁,去往西苑膳厅。 桌上摆着四道菜,两荤两素。 还有一道汤,两碗饭。 夜红绫独自一人坐在膳桌前,不疾不徐地喝着面前碗里的汤,绝艳淡漠的眉眼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主人。”绫墨走到桌前,恭敬地开口,“今天出现在太后宫的人,是内廷第一高手。” 夜红绫抬眸:“你认识他?” 绫墨点头:“是。” 夜红绫眉头微皱,语气淡淡:“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经常出入太后的寝宫。”绫墨恭敬回道,“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经常出入太后寝宫。” 夜红绫没问另外一个人是谁,“长阳侯的武功在你眼中,觉得如何?” “不堪一击。” “你今日为什么没杀他?” “在太后宫里,杀了他会很麻烦。”绫墨道,语气自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的恭敬,“主人会有麻烦。” 夜红绫沉默,没什么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麻烦? 护国公主在慈安宫里对太后无礼,还纵容属下杀了太后面前第一红人——位高权重的内廷第一高手长阳侯,的确意味着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