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零四十六章 离痛
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角色,如何可以,任何一个母亲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孩子的存活。 大哭过后,情绪得以宣泄,恢复理智后的古家大小姐理智得令人害怕。她出了趟房间,回来时眼圈虽还红着,但情绪已经变得异常平稳。 “我跟她谈过了,明天一早便让她带走九州,但每年生日的时候,她都会发一张孩子的照片过来,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她跪坐在那摇篮车旁,凝视着熟睡中仍旧砸吧着小嘴巴的儿子,而后眼泪便又开始扑朔扑朔地往下掉。 李云道心中同样疼痛不已,却仍旧轻轻环抱着她,轻声安慰:“换个角度来看,九州跟着老太太长大,起码不会变成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将来你那边盘古的事情,总要他接班的,从小跟着老太太磨着性子,学些本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个时候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起不了作用的,作为母亲的古可人在摇篮旁跪坐了一夜,李云道便也在一旁陪了母子俩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外面响起脚步声。 李云道如今对这脚步声并不陌生,拍了拍古可人的肩膀,而后当先走了出去。 一身青色布衣的老人站在门前,抬头看向微亮的天空,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云道走了出来,看看老人,苦笑道:“其实您一直是清醒的。” 老人笑了笑:“年纪大了,虽然跟你们这些小辈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李云道也看向天空,轻声道:“九州要麻烦您了!” 老人点点头:“是有些麻烦。” 李云道继续道:“我会好好练的。” 老人道:“是该好好练,否则说你是老头子的徒孙,我都要笑掉大牙,嗯,虽然我现在牙口也不太好了……” 李云道说道:“真的十八年不能见?” 老人道:“十八年,我会报平安的。” 李云道苦着脸:“我能去看他吗?” 老人哼了哼:“想你儿子死,就去。” 李云道便微微叹息一声:“真的是跟我一样的体质?” 老人皱眉,终于将目光从天空那边挪了过来:“我还会诓你不成?” 李云道挠头:“您老还诓得少吗?” 老人笑了笑:“老了,乐子就少了,难得有些开心的事情,还不让我老人家开心开心?” 李云道接着问:“你们去哪儿?” 老人道:“昆仑山。” 李云道愣了一下,而后松了口气:“喇嘛寺?” 老人却道:“昆仑山很大。” 李云道点头,便也就知道,恐怕老人在那山中也是有基地一样的地方的。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昆仑山三个字,莫明地对这件事情又多了几份信心。 “我给孩子多准备些东西,毕竟衣物什么的……还有,能留个地址吗……总要寄些日用品什么的过去……” 老人还是那句话:“想你儿子死,就寄。” 如此,李云道便也就没了法子了,当年好像跟着大师傅在那山里,也算是隐居着状态,真正身子调理过来,好像也已经十来岁了。等那时候再请青龙老爷子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去探望探望…… 老人见李云道有些情绪低落,难得安慰了一句道:“那些都是身外物,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李云道点点头:“现在就走?” 老人看了看天色:“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李云道回头看了房间一眼:“不跟小姑和桃夭告别?” 老人摇头不语。 活到这把年纪,有些事情,早就已经看穿看透了。告别与不告别,其实都一样。 李云道本想进去再劝劝古可人,正欲转身回屋,便看到古可人抱着仍旧熟睡的小九州走了出来,步伐前所未有地坚定。 此时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眼神里透出来的坚毅却是李云道都从来没有见过的。 “师祖,我家九州就拜托您了,您的大恩大德,我古可人终生不忘!”说着,又低头伸出手指,轻轻在儿子胖嘟嘟的脸蛋上抚了抚,“九州,往后跟了太婆,要听话……” 原以为她会说上很多,却也只是喃喃叮嘱了几句,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将孩子交给了老太太,手却仍旧未从孩子身后抽出。 “九州……要听话……” 老太太点点头,看了这对年轻人一眼,最后道:“放心吧,若是我也救不了他,这世上便没人能救了!论岐黄之术,老头子都要比我逊色三份!走了!” 说走,便也就真的走了。 就像她悄然来了这座四合院,又悄然地走了。 只是,还带走了一份牵挂。 也许老人是想给他们一些信心,所以走得很潇洒。虽不能用“飞”来形容,但的的确确就那样几个纵跃便在假山前消失了。 李云道转身想给古可人一个拥抱,却看到身后的古可人也不见了。回到房间时,只见她独自一人跪坐在那摇篮车前,伸着脖子,轻轻嗅着那摇篮里的气息。 见李云道进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快来,还有州州的味道……” 李云道听得心中发酸,走上前,嗅了嗅,的确有儿子身上的奶香味,反手还是将女人搂进自己怀里。 绷了许久的古家大小姐终于在这一刻靠在那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嚎啕大哭。 终于哭得累了,才将她也哄得吃了些早餐,又扶她上床休息了,李云道这才回到四合院餐厅。 老人带着九州天不亮就走了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所以餐桌上大家兴致都不高,孩子们都没有起来,坐在桌上的也只有自家人。 小姑叹了口气,故意调节气氛道:“也不是坏事啊,我们要往好一面想,幸好师父在,发现得早,这样趁早治疗,能除病根,说不定,我们小九州在师父那儿,还能学得一身好本事!” 李云道点点头,但此时无论如何他都是笑不出来的,古可人伤心难过,他其实也一样自责,孩子的病根,毕竟还是源自自己的基因。他下意识地看了齐褒姒住的房间一眼,昨晚她带着点点睡的,所以还没有起来。 蔡桃夭自然是知道李云道所思所想的,伸手过来握住李云道的手:“别担心,这不能怪你,你也不想的!” 李云道长长叹息一声,只喝了小半碗粥便没了胃口,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也快到上班的点了:“可人那边刚刚哭了睡下,怕是要多费些心……我去部里了,若是事情结束得早,我便会早些回来……毕竟,家里是出了事的……” 蔡桃夭安慰道:“家里有我和小姑在,你不用担心,可人那边,我们也会劝的,不过还好孩子总算没事,她还是有份念想。她也是要强的人,想明白了,自然也就能解脱出来的。” 李云道点点头,低头又喝了两口稀饭,对于面前的面包之类的,是提不起一点胃口了。 送了李云道出门,蔡桃夭站在门口看着那黑色轿车缓缓离开,叹息一声,回到餐厅。 “这件事怕是对三儿的打击,要超过对可人的影响。”蔡桃夭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对小姑道,“他很自责。” 小姑叹息一声:“这种事情,又如何能怪他?” 蔡桃夭摇了摇头:“很少见到他的情绪这般低落……” 小姑想了想,起身道:“我去看看可人……” 走出餐厅,小姑穿过池荷,来到那处房间。本想敲门,却又停了下来,轻轻推门而入。 房间里还有婴孩特有的乳香味,只是那床上原本躺着女子,此时却也已经不在了。 小姑皱了皱眉,转身想出去,却又看到那摇篮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 看清了那上面的字,小姑叹息一声,拿起纸,走出房间。 蔡桃夭迎面而来:“她走了?” 小姑点点头:“她从小便是这样,受了伤便自己找个地方默默地呆着。” 蔡桃夭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行六个字。 我走了,别找我。 她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她走了,三儿会更自责的。只是这个时候,她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她对着那边空气,又道:“七叔,麻烦您找一找,只要确保她是安全的便好。” 那边名叫蔡玄七的中年男子从亭廊处走了出来:“已经安排人跟上去了,看方向,是往机场去的。” 小姑点点头:“辛苦了,老七。” 被称为老七的中年男子晦涩地笑了笑,便退到那亭廊深处。 “要不要告诉云道?”小姑问道。 “先让他冷静一下。”蔡桃夭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秋日的阳光下,似乎一切都走向了萧条。 “唉,怎么会弄成这样?”小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蔡家女人回房间看了看李青龙,将孩子交给小姑,像了一身素身,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山道上,她一步一步地走道。 走过了哨岗,走过了小径,走进了地铁,又出了地铁。 出来时,她站在那离木楼不远地方,眺望着那里。 她默念了一句什么,而后便转身离开。 别怕,再难的日子,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有些声音缓缓在秋日的阳光里飘散,有些挂念随着那秋风蔓延向远方。 轮回在历史的车轮里轮转。 秋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