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女
镇西城外间,关于凌霄宗的凌霄下院某位修士晋升真一境的谈论大抵还在继续,各种街头巷尾的。 但凌霄下院本身,在度过一小段时日的迎来送往之后,又渐渐地恢复了清净。 《清净经》本也就是凌霄宗的入门经籍,或之一。 不是修行非得清净,也不是修行者非得清净,而是修行之初,确实是必须既清且净。 身清净,是以勤沐浴。 在干干净净的沐浴之后,换上干干净净的衣服。 这虽是“小节”,但在凌霄宗乃至于相当多大宗门的入门传承中,却是关键节点之一,而且往往还是秘而不宣的那种。 其中奥妙,行者自知。 意清净,是以日诵清净之经。 这样做的目的是使念头始终徜徉此间,纵稍有放纵,亦很快收回。 纵是本能,收是约束,而入门的修行,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就体现在这一纵一收之间,待久而久之,纵中也有收之意,收中也有纵之意,那样,一颗心,基本也就初合“清净”之旨。 然后就可以正式地修炼了。 这样的传承,几乎所有大宗门,都是大同小异。 是以,安宁、清净的凌霄下院,才是正常节奏中的凌霄下院。 而晋入真一境,使得广清整个人看起来都既“清”且“净”了不少,在阔别十数日,安安静静坐在小院里的那一干小毛头再次看到他们的大师姐时,本来不少还很激动雀跃的,但一对上她的眼神,就全都安静下来了。 广清的眼神中,并无凌厉、指责等等相关的意思。 甚至,似乎什么意思都没有。 她的眼睛就是很清澈,比最清最澈的湖水都还要清澈,而被她用这样的眼睛看着,视线只是接触,一干小则几岁大则十几岁的小毛头,不分男女,都俱感身处静谧又明亮的星空之下。 这一刻,在他们的眼中。 他们的大师姐。 是星。 也是月。 更是整个天空。 你只要看上一眼,整个人就会连身带心,一起沉醉下来。 所以事实就是,自广清从院门来到一干小孩的前方,这些小孩的视线就始终跟随着她身影的走动而转动,没有须臾稍离,却又一个个地,全都默不作声。 要按往常,早有一些大胆且调皮的小家伙出声咋呼了,诸如大师姐你来啦、大师姐我们好想你之类的。 见得场中的这般情形,广清微微有点怔愣,但随即就好像想到了什么。 其实她就是想到了广和。 因为自晋升之后,广和不少时候见到她,也是这个样子。 这时,广清便微微地展颜一笑。 但其实她不知,坐在院中的这一干小孩,第一时间见到的并不是她的笑容,而是她微笑之前,完全不经意间的眼眸的转动。 那种灵动,那种轻盈,那种不可言说的美好,只一下子,便满满地塞进了院中几乎所有小毛头的脑子里。 这一天的教导,广清自带神通。 类似叶小叶之前所展示出来的那个神通。 甚至,可能比叶小叶的那个神通还要厉害。 这一天,所有小毛头都进入了状态,进入了清净经的状态。 伴随着院子中清净经的朗朗诵读声,似乎连这座小院本身,还有院墙两边的藤萝花树,也俱都进入了一种美丽美妙的状态或者说氛围。 其间,叶小叶手持如筷子般的树枝,在身前的沙盘上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个简单却颇具美丽意味的人像。 如果许广陵是一个艺术家,其实以此时此刻的情景,他大可以郑而重之地创作一幅《天女说清净经》的,因为这一刻,是让一位大宗师都觉得人间美好的一刻。 以至于,创作完之后,他甚至还可以把苏大仙的那首前赤壁赋中的句子题于其上。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为什么不题洛神赋中的句子? 因为洛神名为神实为人。 而赤壁赋此句,所题者,固是天地山水,固是清风明月,也可以是写人。 如果那人。 有天地山水意,是清风明月身。 所以,看似不搭的人像与题字,其实是搭的。 连接两者的那座桥,叫“美好”。 其中意味,也完全可以用苏大仙的另一首诗来添加注解,“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山水之美者,如人之灵。 人之美者,如山水之静。 天地与人,本就如出一辙,本就都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当然,事实是并没有那一幅《天女说清净经》。 沙盘上的简单人像,才刚画成,下一刻,他就伸手抹去了。 前后左右的小伙伴并无所觉,只是广清见着了,眸光闪动间,似乎有点惊异的样子。 这一个白天,就这样过去。 对一干小毛孩来说,这一天的生活内容和以前的那些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却又好像完全不一样。 而这一天的晚饭之后,广和去找广清时,却见广清正在书房中摆弄沙盘,拿着木笔不停地在沙盘中画了又抹,抹了又画。 “师妹,你在写什么?”广和有点奇怪。 “没什么,随便瞎画画。”广清抬头,淡淡笑说道,“今天见着了一个东西,觉得怪有意思的。” 说着这话,然后她又用木笔在沙盘上画着,在广和来到近到前恰是放下木笔,笑问道:“师兄,你看像不像?” “啊,还真的像呢!”广和有点小惊喜。 他甚至相当认真地打量着。 那沙盘上画的,正是他的人像。 是真的很像! 明明只是简单的沙上作画,也明明只是寥寥的几笔,却似乎把他的样子更连神情气质在内全都给画得惟妙惟肖,至少,广和自己觉得是这样! “师妹,你画得真好!”好一会后,广和终于打量够了,开口真心地赞叹道,紧接着他还又补充了一句,“真真好!” “呵呵。”广清轻笑,然后又摇头,仿佛带着疑惑地说了一句广和不明所以的话: “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