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7 奈亚（第一更）

    踉跄。

    斯坦因重重推开会客厅的门。里面三对眼睛不约而同看过来。他喘着气，眼中是一缕缕的血丝，掩盖住了所有的碧色。

    他快步走到三人面前，声音干涩沙哑：

    “我是斯坦因·查理，很高兴见到各位。”

    他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茵蒂，并且确定她就是哈因莱特家族的小姐。不过现在他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身上，他眼睛紧紧看着翘着二郎腿的易秋。

    易秋笑着。笑得很不和谐。他站起来，朝斯坦因伸过手，别着喉咙，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沙哑。他的声音本来就是沙哑的，加上刻意的挤压喉咙的肌肉，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巫师：

    “很高兴见到你，查理医生。”

    斯坦因毫不在意易秋脸上森白的样子。伸出还在颤抖着的手，“先生你好。”

    易秋坐下来，看着斯坦因压在眼睛里沉闷的躁动感。“查理医生，我想单独和你谈谈我的病情。”

    斯坦因背后的罗伯特说了声还有事就出去了。

    幽罗则是看向易秋，用嘴角的弧度表达她的疑惑。

    易秋不怕死地捏了捏她带着黑金手套的手掌。幽罗选择用指尖在他手心留下一道抓痕以示警告，然后她带着茵蒂走了出去，跟着护士去了休息室等待。

    茵蒂出门前不忘朝易秋眨一下右眼，表达她的情感。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反而陷入了沉默。

    易秋率先打破沉默。

    “查理医生，看病的话，我应该先怎么做？”

    斯坦因紧盯着易秋红色的眼睛，直到易秋再一次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抱歉。先生，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易秋笑着说：

    “名字只是个代号，不重要的。不过方便称呼的话，你可以叫我尼尔。”

    斯坦因眼中深邃的蓝突然泛起惊涛骇浪，不过眨眼间又消失。他的喉结滚动一下，又问：

    “刚才出去的女士和孩子是你的家人吗？”

    易秋嘴角泛起浓郁的笑。

    “这也在你的问题范围内吗？”

    斯坦因顿了顿，“抱歉，尼尔先生。我逾越了。”

    “我们进入正题吧，查理医生。我很关心我的病情。”易秋扶着身子，声音变得轻飘飘起来。

    斯坦因从灰白色衣袍的兜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钢笔。他揭开笔盖，边翻本子边问：

    “先生你最近有做梦吗？”

    “有的，每天晚上都有。”

    “方便透露一下吗？”

    “最近的话，印象最深的应该就是梦到了梦中女神。”

    斯坦因记录着的手写着写着顿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问：

    “梦中女神？”

    易秋正儿八经地点点头。

    斯坦因看着易秋正经的样子，不由得问：

    “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奈亚子。这是我对她的简称。你的话，可以叫她奈亚拉托提普。”

    “长相呢？”

    “很漂亮，很可爱。银白色的头发，碧绿色的眼睛。除了胸小了一点以外，其他都好。”易秋像是在阐述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斯坦因的心情随着易秋的话语不由得变得浮躁起来。他不想听什么狗屁梦中女神，他想知道那纸条上面所写的！出于礼貌，他点头回应。

    易秋继续说：

    “我和她一起上学，一起玩乐，一起吃饭，一起休息，一起旅游，一起冒险，一起做各种各样美好的事情。有时候我们也会吵架，但是很快就合好了，她总是那样，有点任性，但是又让人欲罢不能……”易秋述说着他和奈亚子的日常，全都是一些生活中的小事，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得很详细，详细到就像是真的发生过的一样。

    斯坦因的耐心一点一点被消磨掉。他开始怀疑这位先生时不时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他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无聊到让他昏昏欲睡的狗屁日常。他开始拧紧牙关，想要找个适合的时间去打断易秋的话。然后直接询问他关于克苏鲁的事情，如果他没能够回答一点听上去值得令人信服的答案，斯坦因觉得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让医院自卫对把他给赶出去，用摔的那种。

    他受够了毫无意义的折磨。庸碌地被浪费时间让他感觉到痛苦，这比抽他的血，吃他的肉还难受。易秋还在滔滔不绝，看样子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斯坦因放弃压抑的烦躁，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大声打断易秋的话时。却听到易秋的语气突然由轻快转变到低沉压抑，深幽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可是那一天，一切都变了。奈亚子她不再是漂亮可爱的样子。她变成了一个不断嘶吼的丑陋巨人，悬浮在天台之上，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映射出浓厚的阴影弥盖住全部。

    周围全被阴影笼罩，阴惨邪恶的气息被充斥着恶臭的涎水带来，腐蚀一切美好的东西。她脸上长着一根巨大的血红色的舌触手，像是撑满了嘴然后挤出来的舌头。

    她的触手将我捆绑住，然后高高卷起。湿滑黏稠的涎水包裹着我，让我身上每一处都充满了恶臭。她打量着我，不像是面对食物，而是玩物。

    我无法意识到她的眼睛长在哪里，以着怎样的眼神在打量着我，但是那股浓浓的不屑之情通过恶臭的涎水传达给了我。她的阴影如同鼓动着的下水道的臭水，涂抹在我身上每一处。躁动的沉闷感让我无法反抗，我在她触手卷成的囚牢里如同被饲养的金丝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拧断脖子。

    茫然之中，我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她的嘲讽，她想让绝望和恐怖彻底占据我的大脑。让我在最大层次上的喜悦与欢愉之中跌落下来，变成绝望和恐怖的废料。”

    易秋用行动来表达他当时的感受，赤红色的瞳仁不断颤抖着，像是失去了焦距，像是在面对着极大的恐怖。他扭曲着脸上嘴角的弧度，扭曲成鲜红色的裂缝，攀附在脖子上。

    他忽然以着恳求的语气问：

    “查理医生，你说奈亚子她是不是在骗我？”

    斯坦因听着语气，觉得他希望得到乐观的答案，正准备说不是。易秋猛然站起身来，以着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斯坦因，然后声音变得高昂起来。

    “查理医生，我明白的！奈亚子她并不是我们可悲可叹且卑微到在整个星空中找不到一点像样的文明痕迹的人的一员。高贵的她不应当拥有人类一样的渺小到骨子里面的七情六欲——”

    他顿住了，重新坐下来。身体倾向斯坦因，单手撑着脑袋，眼睛缓缓眨动一下，然后轻笑一声，完全没了之前的压抑低沉。他翻动着慵懒的眼皮，懒洋洋说：

    “查理医生，你知道奈亚子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