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这是我的挖掘机
到下午三点多，太阳如炽热的火球，马肃浑身湿透，在垃圾场不远的大树下烦躁地抽烟，他带来装样子的那包烟已经被他抽完，湿透的军训服贴在他身上，粘稠滑腻，还给前赴后继的蚊子创造进攻的机会。 “差不多得了，这里边能刨出什么好东西？我看你再这样下去，马上就得中暑。”老工友给马肃的大塑料水瓶里添凉水。，一边说道：“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晕倒了谁也救不了。” “再过半个钟头，我就走。”马肃狠狠地吸了口烟，表情凶狠地说道，他把家具最多的几个地方翻了个遍，一共找到三个破旧的枕头，翻开来除了发霉的棉絮、决明子之外啥也没有。六七个钟头顶着炎炎烈日，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翻来翻去，还要忍受蚊虫的轰炸，此时马肃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我干你挺能吃苦，找点别的营生，现在收垃圾一天能挣多少？我看了你车上，加起来不值二十块钱，一天你就弄这些。”老工友摇头道，“我这把年纪，一天挣你一个礼拜，也比你挣得适宜。” 这是实话，2003年前后建筑工人一天就有百十块的收入，这还是没手艺的小工，比私营小厂挣得多，也难怪侯富国宁愿出来当油漆工也不愿意呆在厂里当工人。 “今天干完我就拉到，真不是人干的。”马肃喝了一大口水，真心实意地说道，“你们这里我看差不多了，干完你们就回家吗？” “现在哪回得了家？南港还有一家工地等着开，我们这边再有一个月，零碎干完就走。”老工友说道。 “那这垃圾就这么堆着？”马肃好奇地问道。 “这我不管，反正我不是老板。”工友笑道，“真要弄掉，倒时候叫辆挖掘机，几辆车，弄起来快得很。” 休息了十来分钟，马肃打定主意把最后那个角落看一遍，今天就收工回家，不过下次来就不知道这堆垃圾还在不在了。说起来收垃圾这种货，两辈子加起来五十年，马肃没干过这事，今天已经算是突破极限，这种情况下，挖掘机对马肃的刺激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马肃所在的这个角落当初建筑垃圾填的不多，所以立刻被各种杂物填满，腐烂的木头床板，碎掉的花盆，生满虫蛀的编织工艺品，发霉的厚重窗帘，断腿破皮的靠板凳，从式样上看，这些家具的主人生活质量相当不错，至少这些东西都是普通家庭比较少见的东西。 根据侯富国的分析，一辆二十挖掘机三十来万，那位老乡起码也从枕头里弄到了十好几万才对，十好几万人民币已经不少了，全是百元大钞也有好几斤重，想要藏住这么多钱，那个枕头也不会太小，份量不会太轻才对。 这么一想，马肃眼前不由得一亮，如果说可能性的话，这堆完全不是普通家庭消费得起的家具是最可能藏着对普通家庭来说肯定时巨款的十几万。马肃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他眼光一扫，已经看到一个棕色的发着霉的布艺抱枕，没有很大，但是比普通家庭用的枕头要大。 此刻马肃眼中只有枕头，无论什么东西，到他手里都是往旁边乱扔的结果，因为基本处于自暴自弃的边缘，处理这些垃圾的时候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不管扔在那里会不会影响以后清理东西的进度，到手不是枕头就往两边乱扔，很快，这个角落的垃圾就被挤到其他位置。 老工友看到马肃完全不是捡垃圾的样子，给自己灌了口凉白开，摇了摇头，没去管他。 半个钟头过去，马肃已经把那个角落清得七七八八，轻便一点的破家具被他随手扔得到处都是，满是裂痕的破床垫和沙发太重，马肃搬不动，只能站在床垫上清理，他又找到两个枕头，里边什么都没有，放眼望去，马肃已经看不到还有别的枕头，建筑垃圾已经从床垫另一头探出出来。 操，就这么完了？今天找不到了？虽然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事到临头，马肃心里仍然怒火中烧，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他猛地拍了一下手背上一个吸得脑满肠肥的花脚大蚊子，然后一脚踢在身前沉重的床垫上。 床垫底下本来就是略有坡度的碎混凝土，马肃这么用力一踢，原本就有点晃动的床垫立刻向下滑了一段距离，然后就露出一截棕色布艺布面。 这就很熟悉了，马肃刚刚找到的那几只枕头，沙发软垫的材质，包括床垫的材质，跟这个布艺布面都很配套，看来主人家买的床品还是配套的，难道床垫底下还压着一只枕头？马肃心里有点炽热，快步走到床垫另一边，两只手拎住那一角布料，用力拉扯。 床垫虽然沉重，但是毕竟不是让马肃把它抬起来，一阵拉扯之后，小半个枕头露出了头，果然是个枕头，而且是那种比较蓬松比较长的双人枕，枕头表面还有很漂亮的花纹，只是时间比较长，上边落满灰尘和细小的擦痕。 抱着多一个枕头就多一份希望的心态，马肃的力气和兴头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这个枕头比较大，所以也比较重，马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面前把它从床垫下拉出来，拉出来之后，马肃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枕头的重量不大正常，仔细看时，只见枕头背面因为刚刚用力拖拽，表面的布面裂了一道口子，露出里边的化纤棉絮，当然最显眼的还是棉絮之间有个阴沉的影子，马肃伸手去拿，立刻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难道是这个？马肃拨开挡住视线的棉絮，只见发黄的棉絮里透出一个白色布袋，布袋一面已经磨破，露出里边黑色塑料袋子的眼神，塑料袋裹得很紧，里头是方方正正硬邦邦的东西。 应该就是这个，马肃没有贸然打开塑料袋子，他看了眼垃圾场外，因为天气原因，工人们没在露天曝晒的垃圾场旁边停留，只有刚刚散烟给自己的老工人还在好奇地打量马肃。 马肃随手捡了几根金属装饰条，两手抱着枕头，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把东西放上三轮车之后，马肃朝老工人打了个招呼，气呼呼地说道：“老师傅，我先走了，他娘的，这点东西，还不够我今天一天吃饭钱，多谢你的烟。” 老工人朝马肃挥手，眼睛在马肃车斗里一扫，笑道：“拖个枕头回去干嘛？养狗吗？这边都是细菌，小心传染皮肤病。” 马肃挥手作别道：“没那么娇贵，回头细细就成，我走了啊。” 三轮车缓缓走出利国路的水泥道路，转到人民东路，马肃强行压住自己的表情，一脸平静地向西骑行，二十来分钟就将车缓缓驶入老体育场，老体育场荒废已久，门卫室和铁栅栏早已不满铁锈和灰沉，马肃把三轮车停在门卫室后边，然后拎着枕头进了门卫室。 门卫室分里外两间，外间窗户比较大，正对铁门，里间是门卫的卧室，比较注重私密性，马肃走进里间，把两扇门都关上，这才把枕头的布袋子拿了出来，布袋子包裹得很紧，看得出来里边是整齐的长方体，大概四十公分长，四五公分高，二十公分长，布袋的裂口可以看到里面发光的黑色塑料袋。 布袋用阵线封口，马肃只能撕开布袋才能看到里边的黑色塑料袋，黑色塑料袋用透明胶带层层缠绕扎紧，马肃用铁丝划破胶带，然后撕开塑料袋，第四版人民币灰色的方块整整齐齐便码在了马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