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忽然狂风（14）
天气还算晴朗，蔚蓝色的天空偶尔会刮来一阵风，书法部准备的「神川祭」超大横幅，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体育馆，穿体操服的舞棒部在台上表演，吹奏部在幕后准备。 吹奏部有一百多名部员，这次只上了八十名，由部长·早见熏担任指挥。 “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抱着各式各样乐器的少女们低声交流。 “就是玉藻担任下一任部长的事。” “长号组的玉藻好美？” “吹奏部只有她一个人姓玉藻啊！” “凭什么由她担任下一任部长？” “你们在说那个传闻？” “传闻？就是还没确定啰？” “听三年级的学姐说，早见学姐还在考虑。” “为什么是她呀？” “据说早见学姐去了人类观察部，回来后就开始考虑玉藻了。” “人类观察部？难道是清野同学的意见吗？” “不。”拿着长笛的女生压低声音，“是渡边君。” “骗人吧？！” “对啊！他们两个关系不是不好吗？玉藻她可是经常说渡边君的坏话！” “话说回来，现在就开始考虑下任部长的事情，是不是太早了？明明还有全国大赛。” “其他社团的三年级，在文化祭之后就会退部，可能是因为这个吧，所以我们部长，会这个时候提前考虑这些事情。” 守住秘密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告诉任何人，消息很快传到玉藻好美所在的长号声部。 和玉藻好美走得近的吹奏部女生，偷偷向她询问这件事的真假。 玉藻好美对此毫无头绪，渡边彻没跟他说，早见熏也没找她谈话。 “欢迎大家欣赏吹奏部的演出，在上个月，我们拿到了进军全国大赛的资格；在下个月，我们会努力从名古屋带回好消息。” 演出结束后，玉藻好美找了理由和朋友分开，独自来到二年四班。 原本只想和渡边彻聊几句，结果根本进不去。 四班教室门前，排了很长的的队伍，而教室里面，为了让客人拥有良好的用餐环境，限定了进出人数，还用帘子遮住了玻璃，挡住外面的视线。 陷入等与不等的犹豫。 “好美？” 玉藻好美看过去，是班里的一位男生。 “你也来吃饭？我把位置让给你？” “不用。” 拒绝那位男生之后，玉藻好美走到队伍最后面。 ‘就当吃午饭。’她戴上耳机，听强校演奏的曲子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轮到她，一走进去，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招待不周！” 她撇撇嘴角，走向讲台。 “欢迎光.....咦？好美！”一木葵开心地招呼道。 “葵，”玉藻好美拿掉一只耳机，“你是收银员？” 一木葵费劲地抬起一个原本用来装饼干的铁盒子：“看见了吗？全是钱！” “客人很多啊。” “多亏了渡边君，你要来炒饭吗？作为朋友，我可以给你半价~” “不用！炒面！” 坐在刚整理干净的位置，玉藻好美看向料理区的渡边彻，发现自己似乎白白排队了。 这么多人，怎么和他说事情啊。 “客人，您的炒面和麦茶。” “谢谢。”玉藻好美看着眼前穿女仆装、举止故作优雅的男同学，脸上没任何掩饰地露出嫌弃。 “到中午了，换班了！” “辛苦了！” 一群新的同学进入料理区，代替忙了一上午的渡边彻他们。 “不要啊，我还没吃到渡边君的炒饭！” “明明轮到我了！” “抱歉，请明天下午再来！” 看着渡边彻解开围裙，和一木葵一起准备离开教室，玉藻好美炒面也不吃了，连忙跟上去。 离开教室后，在走廊上拦住两人。 “好美？”一木葵疑惑地看着应该在用餐的她。 “葵，能让我和渡边这家伙单独聊一会儿吗？”玉藻好美请求道。 “可以啊。”说完，一木葵扭头对渡边彻道，“渡边君，我先去了。” 目送一木葵远去，渡边彻问玉藻好美：“找我有什么事？借钱的话，必须写欠条。” “谁要借钱！”玉藻好美下意识反驳，她看了看四周，“跟我来。” 为了避开到处都是的人群，渡边彻跟着玉藻好美来到五楼通往天台的楼梯平台。 天台的门用生锈的铁锁锁着。 和动画里经常出现在天台吃午饭的场景不同，现实中，天台不是一个舒服的地方。 夏天热、冬天冷，关键学校也不会开放给学生。 除了想在学校偷偷做坏事的学生，没人会去那种地方，还特意摆出‘双手枕在脑后，睡在脏兮兮的地上’的姿势。 “你打的什么主意？干嘛推荐我做部长？”玉藻好美用诘问的语气说。 “因为你有才能。” “你是指拼命努力训练，才能加入A组，还是成绩垫底，必须参加夏季补习？”玉藻好美脸一下子贴上来，手指戳向渡边彻胸口。 渡边彻微微后仰，躲开肢体接触。 “下面都是人，乱来我可要喊人了。”他说。 玉藻好美一点也不慌张，解开胸前的纽扣，反过来威胁： “你要是不给我解释清楚，我会大喊色狼。” 渡边彻视线转向楼梯下方，百人一首部在那里设下挑战。 “前几天看见你一个人在学校角落练习，早见学姐来问的时候，我顺口推荐了你。” “当时你偷看我胸了吧？！” “偷...算了。”渡边彻懒得问中间到底有多少误会，“只是推荐你担任部长，这么在意做什么？” “你是想看我出丑！”玉藻好美一脸肯定。 “笨蛋。”渡边彻不客气地骂道。 “你说什么？！” “说了是因为你有才能了。” “什、什么才能？”玉藻好美尽管依然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但毕竟是人，内心深处悄悄期待渡边彻的回答。 “努力。” “努力也算才能？！” “当然算。”渡边彻解释，“这个世界上，其实很多事情，只需要努力就可以做到，考一个不错的学校，获得一份稳定、收入又高的工作。” “哪有那么容易。” “是啊，不容易，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被大多数人羡慕，为什么呢？” “因为不容易啊。”玉藻好美用‘这还用问’的眼神瞥向渡边彻，却发现他一直没看自己。 她低头看看了自己的胸口，白乎乎的圆形，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假正经。”低声嘀咕一句，她扣上扣子。 渡边彻没理她的嘀咕，也没管她的动作，说： “这些事情，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只需要努力就能办到，但看似最简单的努力，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它是一项可以随时获得的才能，但能获得它的人，却非常非常的少，你就是拥有它的其中之一。” “......吹奏部努力的人有很多，为什么是我？”玉藻好美手指玩着头发，心里有一丝丝窃喜。 “因为想看你会变成怎样。” “什么意思？果然是想看我笑话？！”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靠努力这份才能，变得万众瞩目，而不仅仅是靠外表。” 渡边彻从百人一首部收回视线，笔直看向玉藻好美：“你一直不也在这么做吗？” “要你管！”玉藻好美语气一下子变回凶巴巴，但连还没来的台风，都能听出她的虚张声势。 沉默一会儿，正当渡边彻打算结束这场对话，她又凶巴巴地问： “做部长，应该做什么？” “你的话——”渡边彻没在意她的语气，“首先记住吹奏部一百多个人的名字。” “我......” 这和玉藻好美想象中的部长完全不一样，但刚准备开口反驳，却发现自己的确不认识那么多人。 别说一百多个人的吹奏部了，四十人的班级，个别男生和女生的名字，她现在都不知道全名。 这和记忆力好坏没关系，关键是在意与否。 无法反驳，就换一个方向，玉藻好美嘲讽道：“明明和我一样大，自以为是地说一大堆道理。” “道理算不上，一些人生的总结。而且年龄大，年龄小，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经历了什么。” “……哼！”玉藻好美扭扭嘴，随后伸出手，不情不愿地说，“和好吧。” 那双肌肤白皙水灵的手，为了尽可能的躲避校规，涂了淡色指甲油。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握手就算了。” “啧——”玉藻好美立刻收回手，“别说的自己是专一男人一样，令人作呕！还·有，你不和好美和好，别怪好美继续说你的坏话！” “只要不是说我非礼你。我去排练话剧，你也好好加油，再见。”渡边彻挥挥手，转身离开楼梯平台。 看着渡边彻消失不见后，玉藻好美从百褶裙兜里拿出小镜子，整理刘海和妆容，确保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同学面前。 ‘因为你有才能。’ 她与镜子里的自己互相对视，明艳活泼的眼睛，娇好的脸蛋，好美。 “……部长啊。” 肩头忽然重起来，深深吐了一口气，与压力一起到来的，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血液开始奔腾，有种立马做些什么的冲动。 ‘好！先记住吹奏部一百多个人的名字！’ 玉藻好美合上镜子，迈开脚步，噔噔噔轻快地下了楼梯。 ◇ “说什么了？”渡边彻一进社团教室，手撑侧脸、漫不经心看剧本的九条美姬问。 提前抵达的一木葵，已经把他迟到的理由说了。 “告诉她，努力也是才能，要对自己有信心。” 九条美姬抬眼，看向他：“你挺温柔嘛。” “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也没任何企图。”渡边彻走过去坐下。 “下任部长已经确定了吗？”一木葵疑惑地问，“早见学姐不是还在考虑吗？” ......难办了。 渡边彻突然意识到，刚才话好像说满了，这样一来，不让玉藻好美当上部长都不行。 仔细一想，让她做部长也不错。 看她刚才的样子，未来大概会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这样就足够了。 “开始练习吧。”清野凛对这些事情没兴趣。 为了第二天的演出，六人一下午都在认真排练，幸好文化祭持续三天时间，明天表演完之后，还有时间转一转。 渡边彻已经决定了，要去将棋部，拿下去年没拿下的“神川龙王”称号。 这和去年输掉200円没有任何关系。 “外面的风好像大了。”邻近傍晚，一木葵趴在窗户边眺望天空。 昨天黄昏时分，东京的天空呈现罕见的紫红色，而今天却一如往常，但风却很大。 “学校发消息了，”小泉青奈手里拿着手机，“通知老师组织学生结束文化祭，提前离校。” “那今天到此为止。”清野凛放下台本，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白皙清丽的小脸略显娇弱，漂亮得让人忍不住会想：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 “大家路上小心。渡边、麻衣，你们去办公室等我，我送你们回去。”小泉青奈叮嘱完，离开社团，去通知其他学生。 剩下的五个人收拾完东西，也离开了社团。 一木葵去找平时一起回家的朋友； 清野凛要归还社团钥匙，和明日麻衣一起去办公室。 渡边彻送九条美姬去校门口。 一楼挤满了人，很多提前得到消息，换好鞋准备离开的学生挤在那里。 外面风力强劲，在渡边彻他们下楼时，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天地间一片昏暗。 有几个男生一口气冲了出去，衣服立马贴到身上，领带飞起来。 “不行......咳咳咳！”在风里连话都说不了。 他们又退了回来。 “怎么办？现在不走，待会儿更走不了！” “不知道台风会持续多久，十点前能结束其实也没什么，不要着急。” 渡边彻和九条美姬站在人群后面。 “车能开进来吗？”渡边彻问。 九条美姬拿出手机，她的手纤细匀称，比例非常漂亮，但毕竟是女生的手，整体不大，显得原本就不小的手机更大了。 她刚准备打电话，广播器里传来广播。 没有开场白，广播的人直接说： “目前还没离开学校的学生，禁止离校！请有序前往体育馆！” 一连播报了三遍，广播声刚消失，体育老师等几名老师走过来，将玻璃门关上。 呜呜的风声瞬间变得遥远。 “立刻去体育馆，走二楼的通道！禁止开窗户和外出！”老师们高声说道。 学生们有序换回室内鞋，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议论起来，朝体育馆方向走去。 “回去，还是留下？”渡边彻问九条美姬。 现在风很强，但还奈何不了九条美姬改装过的车。 “算了。”九条美姬懒洋洋地说，“平民留下来避难，我也留下装装样子。在大众面前，维持平等还是必要的，何况还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台风。” “待在我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死也要死一起？不让我一个人独活。”九条美姬扭头问他。 “这也不错。”渡边彻笑道。 两人朝体育馆走去，九条美姬用手机通知司机自己回去。 走廊上，学生会、风纪委员、文化祭执行委会，在维持秩序。 还没走到体育馆，强风挟着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隔着走廊窗户，巨大的雨声和风声，有种恍恍惚惚要把校舍拽走的感觉。 走廊上的学生更加兴奋。 哄笑的声音、走廊里跑来跑去的声音、大声喊叫的声音，雨打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如瀑布一样哗哗啦啦流下来。 这些嘈杂的声音，在昏暗封闭的校园里，就像海水涌进校舍的轰鸣，此起彼伏。 向远处眺望，橡树在风雨中飘摇，树叶如乱草，齐刷刷倒向一个方向。 上面悬挂的文化祭宣传横幅，一大半已经不见了，只有个别因为恰好卡在枝丫里，像鬼影似的飘荡着。 这样景象很快也不见了。 雨越来越大，外面的风景几乎分辨不清，往窗外看只能看一片雨雾。 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在这狂风骤雨中屏住呼吸。 只有窗户的嘎吱声，还有风呼啸过一楼走廊，发出如长笛般的尖厉声。 “这么大的台风，还是第一次见，希望不要停电。”渡边彻说。 “你那个【晴天娃娃】呢？”九条美姬瞅了他一眼。 “要让这么大的台风忽然消失？” 两人闲聊着走进体育馆。 二楼走廊通往体育馆的二楼，这里有室内乒乓台等器材。 随后又下了楼，来到已经人潮拥挤的篮球场。 “一年级一班！这边！” “三年三班的同学，来这边集合！” “大家保持安静，现在开始点名，喊到名字回答一声！” 教师们尽力主持秩序。 两人来到二年四班，小泉青奈和清野凛已经到了，明日麻衣也在。 “没事吧？”小泉青奈问两人。 “没事，老师你呢？”渡边彻问。 “我也没事。” “喂喂！请大家保持安静！”校长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 “学校得到消息，因为横吹的大风，总武线和小田急线已经停运了！” “中央线和山手线的输电线，因为台风断了，所以电车也不能动！另外，京王线和东横线也都停了！” 下面立马议论纷纷。 “所以今天晚上，所有人必须留在学校避难，消息已经通知家长，大家也可以自己和父母联系！” 听到这个消息，害怕的只有少数人，更多的学生是兴奋。 “学校有专门为避难准备的物资，待会儿会发下去！” 学生会、文化祭执行委员、还有各班的班长，拿来许许多多东西。 有水，有饼干，还有床铺。 因为人多，除非两人睡一张，要不然没有被子。 分好物资，众人挤着坐在床铺上。 小泉青奈和晃子，清野凛和明日麻衣，渡边彻和九条美姬。 兼任文化祭执行委员长的学生会长，拿着话筒出现在舞台上。 “各位，既然留在学校，那文化祭就没有结束！” “接下来，直到晚上十点，我们会安排合唱部、将棋部、吹奏部、舞棒部、剑道部、社交舞部、街舞部、辩论部、轻音乐部、魔术部、落语部，上台为大家表演。” “太好了！” “这和看演出一样，完全没有避难的感觉呀！” “为什么没有电影研究部？我们要放自己拍的电影！” “另外！”学生会长话还没说完，“其他社团或者班级，想上台表演的，请用手机联系各班的执行委员，得到允许后，会通知上台表演的时间。” “我要报名！” “我记得你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吧？要表演什么？连社团都不是。” “辩论部报名！” “古筝部报名！” “部长——算了！这么多人，我连怎么拨弦都忘了！” 人类观察部也在商量。 “我们要报名吗？”一木葵问。 “这可不收门票，你的钱全没了。”渡边彻提醒。 “对啊！”一木葵反应过来，“不行不行！” 清野凛先是看了渡边彻一眼，又对一木葵说： “文化祭明天能否继续还不确定，为了不让这么多天的辛苦白费，选在现在演出最保险。” 一木葵想了想，艰难地点头：“好吧，反正我已经吃了好多东西。” “渡边同学，联系三上沙也同学。”清野凛吩咐。 “您好好想想，我怎么会有她的联系方式？” “我来吧！”一木葵拿出手机，埋头发起信息。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好了，差一点没赶上，快排满了，我们是最后一个。” 稍作等待，在狂风骤雨中，报幕声传来。 “合唱部演出，《三线の花》！” 舞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合唱部整齐地排列在上面。 歌声一响，不少人跟着打节拍。 等唱到「往事在眼前清晰地浮现、那时与你共同生活的岁月」，大家忍不住跟着唱起来。 “被唤醒的思恋再度延续......” 千人的力量，再加上体育馆的隔绝，连狂风骤雨一时间都被压倒。 “感谢合唱部的合唱，下面是将棋部。大家可以上台挑战，挑战费200円，赢的人可以拿走所有奖金！对了，三秒一步棋哦！” “为什么将棋部还可以收钱？！”一木葵不甘心地说。 “去试试吗？” “将棋部要怎么表演？大家又看不见。” 众人正疑惑时，体育馆的灯暗下来，舞台上出现棋盘投影。 将棋部部长，跪坐在一副棋盘后面，静等人上去挑战。 看起来挺温和的她，身边竖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神川龙王争夺战！最强！无敌！至高！」。 “看起来挺有意思。” “有人上去吗？这可是在全校面前出风头的好机会！” “有多少女生懂将棋？你以为是棒球吗？” “赢了就行，别管规则！” “赢？将棋部长据说是职业棋士，被称为「马尾一手姬」！” “那是什么绰号？” “她拿到小学生名人战的冠军，别人取的外号，当时她留着很长的马尾，后来剪了。” 另外一边，渡边彻捏拳。 “你要上场？”九条美姬问。 “神川最强之名，非我不可！” 在渡边彻隔壁的清野凛，稍稍挪开腿，给他腾出出去的位置。 “等等，现在奖金还不.....气势还没酝酿出火候，我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为去年的我报仇雪恨。” 清野凛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