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抵达(二合一)
德拉海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是说中原人礼教森严,温文尔雅吗? 不是说汉人懦弱到要给极北的蛮子上贡的地步吗? 难道老子遇到的都是假的吗? 那个唤作曹觉的军汉,是个行武出身,年纪小脾气急了一点也就罢了,让德拉海无法理解的是,这“上了岁数的”怎么也是个暴脾气? 你让我说,我倒是得知道说什么吧? 实在受不住潘丰的暴打,德拉海哀嚎出声:“这位老哥......让小弟说什么啊?” !! 不讨饶还好,只一句,潘丰更是怒不可揭,瞄着脸,上去就是一脚。 “老哥你大爷!” “老!”咬牙切齿地边踹边骂。“我让你老......” “老子很老吗?” ...... “不老不老!贤弟年轻体壮,正当年......” “谁特么是你贤弟!”潘丰又是一顿暴揍。 最后,直接把军刀一横,直接架在了德拉海的脖子上。 这个冤屈潘丰可是背大了,凶器竟然是从他的眼皮底下流出来的。这要是弄不明白,别说唐奕这里不好交待,万一传回京去,官家都不能轻饶于他。 宋辽之间兵戈未止,正是军资奇缺的当口,可兵备物资却被送到了海南?而且还是“自己人”干的?而且还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不问清楚,潘丰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说!哪儿来的!?” “什么哪儿来的?”德拉海被揍的已经不会思考了,下意识脱口而出。 低着猪头一样的脑袋看了眼脖子上的长刀,这才知道潘丰说的是这刀。 “买来的......” 怕潘丰不信,忙不迭又道:“便宜,一颗海珠......两把!” “......” 众人一肃,交换了一个眼神。 海珠就是珍珠,虽是稀罕的珠宝,但也不最稀奇,寻常货色,开封市价也不过一两贯。可是,一把军中的制式刀具要多少钱? 工本就要三贯,两把就是六贯。 是够便宜的...... 潘丰立时又是向前一步,“谁卖给你的!?” 德拉海刚要犹豫,却是潘丰又一个大脚送出,“若有半句虚言,老子活刮了你!” “不敢不敢......” 德拉海最后一点小心思也不敢有了,低着猪头,颤巍巍地吐出真言。 “是属下经手,所售之人姓甚名谁,老夫当真记不得了。” “只知是......” “兴化军支度推官。” “!!!!” 不说还好,德拉海此言一出,潘丰立时大怒。 “老子宰了你!!” 说着,举刀就要砍。 “老哥......啊不......贤弟,啊不......”德拉海说都不会话了。 “好汉饶命!” 为了保命,只得急声哀求。 “就是这个支度推官让老夫卖个人情,为难诸位的啊!” “你这鸟厮还敢胡说?”潘丰更是盛怒。 “老夫绝不敢蒙骗诸位啊!”德拉海歇斯底里。 “昌化的查干、涯州的德旺,买的可比老夫还多。他们也呈了那贼推官的情,要让癫王有去无回。” “啊!!!!” 潘丰怒嚎而起,再也听不下去。 一刀抡下去,这回可不是吓唬,力道十足,真想要了德拉海的命。 “国为住手!” 曹佾急叫出声,抢步上前,堪堪拦下潘丰。 “国为兄,冷静一下!” 潘丰急于自证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德拉海现在那个样子,也说不出什么假话了,倒也没必要取其性命。 命人把德拉海带下去,曹国舅又来劝潘丰。 “都是自己人,这点小事儿何必当真?” “真是你手底下出了问题,那也是底下人的问题,查清便是,何需大动肝火?” 潘丰颓然地垂下钢刀,差点没真哭出来。 查清? 这事儿是真说不清楚了! ...... 可惜,曹佾没看见潘丰的表情,已经转向众人。 “会不会是章家?” ...... 德拉海的供词让曹国舅第一反映就是,章得象的章氏一族。 兴化军,是正处在福州与泉洲夹缝中间的一处军路,不大,却挺重要,东南水军大营就设在兴化军路。 可是,支度推官虽算是肥差,却非要职,谁也没闲工夫记下一个军路的后勤推官姓甚名谁。 但是,按推测来看,福、泉两州最大的仕族也是唯一的与守旧派渊源颇深的家族,就是前宰相章得象的家族了。 曹佾一下想到章家,再自然不过。 “不太可能。”唐奕摇头沉吟。 提醒道:“章得象已经离世多年了。” 言下之意,他的影响力已经很低了,没必要在唐奕都已经被贬到涯州了的时候,还要落井下石。 “况且,章家除了章得象,再没出过什么高官。现在在朝的进士出身的政客,就是铁杆观澜系的:章惇和章衡叔侄。” “章家只要还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他们家族将来能走多远全看这两叔侄,又怎么会在背地里拖二人的后腿呢?” 吴育点头认可。 “老夫也认为不太可能是章家。纵使章得象在世的时候,也没有传闻他与军中有染。死了这么多年,更不可能把手伸到厢军之中。” “那是谁呢?”曹佾一阵头疼。 “嗨,想这么多做甚?且等回转中原,查一查这个支度推官不就得了?” ...... “不用查了。” 却是潘丰打断众人思绪。 大伙儿一怔,抬头看去,只见潘丰一脸呆傻,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国为知道?” “知道?”潘丰无语反问。 “岂止知道?” “正是我家老二......潘勇!” 噗!!!! 唐奕一口老血喷出来,“谁!!?” 刚说完章家脑袋不进水就不能拖章惇和章衡的后腿,结果真就来个拖后腿连带坑爹的。 潘勇?潘丰的亲儿子。 潘丰连苦笑都憋不出来了,他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是潘勇。 假如说刚刚看到刀是出自他底下的军器监司,潘丰还有点委屈,这回倒好,连委屈都不用了。 自己的亲儿子,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大郎......”潘丰一声哀嚎。“为兄以性命担保,这一定是个误会!” ...... 唐奕缓步上前,缓缓接过潘丰手里的钢刀。 “我信你!” 这事经不起推敲,潘丰要是起了异心,脑袋得多大个包会自己陪着唐奕来涯州? 可是...... 唐奕随之苦笑,“我和你家潘勇好像没什么过结吧?” 过结?他和潘勇连面儿都没见过,还谈什么过结? 潘家老二,年少时是比潘越还混蛋的一个二世祖。 唐奕还没认识潘丰的时候,就被他打发到军中历练,一直在南方厢军中轮职。因为离家太远,这十来年鲜少回京,一般都是潘丰南下照顾生意的时候去看他,跟唐奕一点交集都没有。 他怎么可能要坑唐奕? “他不会是......那边儿的人吧?” 潘丰急了,“为兄这就回去把那兔崽子抓来与大郎说清楚!” ...... “行了,行了!”唐奕急忙拦住他。 “后面还有海匪追着呢,你往哪儿去?” 又安慰潘丰道:“以后再说吧,不急一时。” 这都已经到了海南了,就算中间有什么猫腻,那也暂时无碍。 “可是......”曹佾插话道。“昌化和涯州怎么办?” 下意识扫了一眼潘丰,刚刚德拉海可是说了,昌化和涯州的都老也都收了潘勇的好处,等着唐奕自己往坑里跳呢。 ...... ———————— 唐奕说的对,潘丰就算想马上就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不可能。后有海匪穷追不舍,前有昌化的查干都老、涯州的德旺都老虎视眈眈,眼前的危机可比中原大得多,由不得潘丰任性。 ...... “这应该是交趾的海匪。”施雄在船上做出判断。 “一般东南的汉人海贼不过琼州,只在琼州以东到福州以南的海面儿活动。” 唐奕闻声,阴沉地盯着身后的海匪大船。 “奶奶的,看来船还是造少了!” 回身对曹佾道:“让海州、登州两个船厂别停,接着造!” “老子要再弄一个百舟舰队,把这沿海盗匪都平了!” 曹佾无语,“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匪盗,你至于吗?” “至于吗?”唐奕立着眼睛。“都顶到家门口了,你说至于吗?” 不到大宋,是真不知道这个王朝到底有多窝囊...... “特么异族海盗就沿着你的海岸线劫掠,怎么就能一点脾气都没有呢?” 要是换了唐奕管事儿,都得给我缩回去,不弄得你出不了海,都算老子白活! 曹佾不说话了,也许唐奕的杀一还百不一定是坏事儿。 对于异类,只有打服了才能讲仁慈,大宋缺的正是这么一点血性。 收拾心思,“且先不管这些海盗,又追不上,不足为患。” 一扬下巴,“眼瞅就到昌化了,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 唐奕闻之一乐。 “好办!” “抓!” ...... ———————— 海南比起中原之广袤只能算是微末。 从琼州到涯州,纵使绕行海上等于绕岛半圈,也只有六七百里,至多航行两日便达。 在昌化略作停留,也只是耗时三日便可到达涯州。 此时,从琼州跟来的海匪早在到昌化之前就被甩的看不见踪影。之后也再没出现,想来是已经放弃。 唐奕站在船头放眼望去,心中不由热络起来。 涯州,此行的目的地。北靠高山,南临大海,有大小海湾近二十,岛屿四十余,串联成华夏最美的一处山海合景。 在后世,唐奕也来过三亚,可是与现在的涯州相较,却是一番不同的韵味。 蛮荒也有蛮荒的好处,少了公路、别墅,更看不见广厦林立。多的,是野性,有的,是苍翠。 放眼望去,除了碧海无垠,就只剩下无尽苍翠、山峦叠嶂。 在邻海的山林之间,一座小城掩映其中。 施雄一指,“好叫殿下知道,那就是涯州城了,掌握在南岛最大的都老德旺手中。” 说完,还下意识看了一眼船舱。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不过就好像里面的恐怖历历在目一般,正午酷日之下,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唐奕点了点头,凝神望去。 涯州城并不临海,与海湾码头尚有距离,倒是看不清城中近景。 不过,码头上的船只不少,似乎比琼州港还有繁荣一点,唐奕甚至在其中看到两艘明显有别于福船的阿拉伯大帆船。 忍不住问向施雄,“这里还有大食人?” 施雄立刻恭敬回答,不敢有一丝怠慢。几天相处,他是越来越知道这位癫王到底有多疯、多狠。 “回殿下的话,这里是大食商人往来大宋的必经之路,多半要在涯州停靠。” 说完,又怕自己解释的不够,急声又道:“小人也没进过涯州城,不过却知道,这城里除了黎峒、侬峒,还有不少的大食人定户。听说,还有不少的大食奴隶呢!” 唐奕一挑眉头,转而也就释然了。 大宋对西亚和欧洲的诸国没什么概念,不管是阿拉伯人,还是塞尔柱人,又或者是欧洲人,都叫大食人。 算起来,施雄说的可能是波斯奴隶。 看了眼施雄,不由戏虐道:“你从前天开始就不对劲儿,怎地了?老子又不吃人,你怕个什么?” “呵......”施雄唯有报以奉承的干笑,却是不敢答了。 你是不吃人,你特么吓人! 昌化所发生的事情尚且挥之不去,谁知道这位爷在涯州又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想着想着,施雄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舱门。 ...... 眼见船已经入了海湾,施雄试探问道:“殿下,咱们靠岸吗?” 唐奕点了点头,“当然靠岸!” 施雄心跳又漏了一拍,“好叫,好叫殿下知道,这个涯州的德旺不比查干,甚至势力尤在德拉海之上。” “依小人之见......” 他想说,要不您还是悠着点得了。 可是没敢说出口。 唐奕抿嘴一笑,有意逗弄施雄,“你说,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当,当然是您......厉害。” 说到最后两个字,施雄声若蚊蝇,就够出气儿的声儿了。 得,他算看明白了,这位癫王还是要来硬的。 “那不就完了!” 唐奕畅然大笑,高声吩咐水手靠岸。 ...... 随着离码头越来越近,施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会又和前两次一样大开杀戒吧? 等船进了涯州港,施雄又松了一口气。好像德旺比较“懂事”啊,码头上竟然除了商船和渔户,没人。 “大郎,德旺没来啊!” 曹老二和秀才靠到唐奕身边,一脸的失望。 他们也发现,码头上一点要干的意思都没有。 施雄闻声,急忙略有庆幸道:“许是德旺都老非是查干与德拉海那样的楞人。” 不楞? 曹觉点了点头,是有点那个意思,最起码不像前两铺,码头上就梗个脖子一副不怕杀的架势。 秀才却道:“人家这是静观其变,等着咱们自投落网呢。” “哼!” 唐奕冷笑一声:“也好。” “也好?”施雄一楞,什么叫也好? 只闻唐奕又道:“我没工夫陪他起腻,那就给他一个自投罗网。” “老二......” “带人杀进城,连大带小,一锅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