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迷雾之下 （六）

    休？难道，那名躺着的男孩是他？”

    苏珊有点茫然。当在心中喊出男孩的名字之后，苏珊才察觉风变凉了。其实，这股令苏珊匆忙离开窗户的风根本没有那么冰凉，一切冰凉皆来自苏珊的自身。

    没有多看一眼，苏珊左手拉紧白色麻布睡衣的领子。既惊讶，又怜悯，苏珊忍不住想要关上窗户。可是，苏珊的右手被露娜抓住了。

    “总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一个半夜在潜行的男孩，他一定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露娜冷漠地说。

    面对露娜，苏珊的心仿佛被冰水沐浴。在将要开口反驳的时候，她扼住了内心的气焰。的确，那名男孩与露娜根本形同陌路，露娜这么评论也是出于一个旁观者的位置吧？想了一下，苏珊呼了一口气，但是肚子里还憋着一口。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这一句话，苏珊本来要喊出来，却因为露娜率先的叹气而咽下了。

    露娜感叹道：“那名男孩，会去你们所谓的光明之神的繁花之地。”

    听到露娜的话，苏珊只好在心中为那名倒在城堡之下的男孩祈祷，并且把想要争执的心思埋在了心底。对于露娜的感叹，她实在惊奇：一个恶魔，竟然不止一次说出令人欣慰的话。而且，如果是平时，在那些为了生活而不停忙碌的人之中，就有些人会毫无怜悯地看热闹，就像刚才在下面围着的有些人那样。仿佛，在某些方面，露娜确实表现得很好。

    就在刚才，苏珊还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瞧，这个可怜的家伙，一定是干了什么缺德事情而从楼上摔了下来。我看，神明们还在呢！对，一定是这样。一个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在三更半夜随意走在城堡中的人，就得接受天罚。”有个人这么说。

    “喔，这下……在城堡中争夺薪金的人，又少了一个……”另一个人这么说。

    除了一些冰冷的话，也有些其他的评论，比如：“我的老天，他怎么变成了这样……但是，不是只有他值得可怜……”

    对于围观之人的态度，苏珊不予置评。她明白，有些人嘴上恶毒，但实际上并不坏。生存，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何况是在饥寒交迫的时候。这些围观之人中，即便在寒冷的天气中，还有裸着肩膀的。有些人，就是因为生活的残酷而被折磨成了冷血之人，苏珊能理解。

    然而，人之所以与那些野兽有区别，还是有原因的。如果一个人连怜悯之心都没有，那还真是够可怜的，苏珊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她看着露娜睡下，然后才重新躺下。后来，她才在睡意朦胧的时候想明白，露娜之所以能安心睡下的原因在于露娜经历了几千年的世间之事。

    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一些事物不过是其中的一颗尘埃。于是，苏珊开始感叹生命的脆弱。在天亮起的时候，她还迷糊地念叨：“祈求光明之神，保佑那些贫苦之人吧……希望，温暖存留人心。”

    几番祈福，苏珊重新睡着了。在梦中，她梦到了那名叫做休的男孩。虽然没有多见过几次面，但是苏珊确信这名叫做休的男孩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最起码，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苏珊就看到休挺身而出拦住了护院之人。恐怕在这个庄园的人群中，也只有勇敢出现的休才是能让人信任的存在吧，苏珊这么认为。

    又接连几次翻身，苏珊睡懵了。连她本人都不清楚，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仿佛有人故意用了催眠魔法。但是，露娜什么都没有做。

    当天蒙蒙亮，露娜就在不情愿中醒来。然后，除了收拾装扮之外，就是用羽毛笔在羊皮卷子上写东西。再往后，露娜就把几个卷子化成了手掌中的黑雾。做这些事情，露娜只是为了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做准备。如果她的徒弟奈特在，那么这种事情就不是她本人亲自做了。所以，她嘟囔了一句：“奈特这个家伙，到底跑哪去了？难道，还在那个扛着黑龙巨斧的家伙那里吗？”

    “就在那里吧？”露娜有点生气。离开木凳，露娜正要把刚写好的一个卷子塞到苏珊的衣服中，却听到了敲门声。

    “谁？”

    说话的人，是苏珊。苏珊刚起身，就看到露娜站在眼前，还看到露娜背着双手、向前探着身子。

    “我只是……”露娜有点吞吐，“我只是看看你睡得有多么沉。既然你醒了，那么你就收拾一下，再去开门吧？”

    换好连衣裙，苏珊不打算让敲门之人等太久，就简单地擦了一下脸，甚至没有化妆。

    “请进……”

    打开门，苏珊惊讶了。站在她眼前的人，竟然就是在枇杷树林看到的男孩休。此刻，休正端着方形银质托盘。托盘之上，是两杯牛奶、两碟水果什锦。

    看到先惊慌再发愣的苏珊，休就先开了口：“瞧，你们一定饿了。”为了让自己引起注意，他甚至模仿前来拜访的客人们行鞠躬礼。

    “抱歉……可是……”苏珊有点言语吞吐。但是，她没有看错，躺在城堡之下的那个男孩与休的模样一样。为了确认，苏珊重新打量了休。终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搭在休左臂上的手巾是一块白色的……

    “看，你一定也认错了人。今早，被我吓了一跳的人很多。可是，躺在外面的那个不是我。那个男孩，是我的双胞胎兄弟。”休说话很自然，仿佛没有悲伤过。

    有那么一瞬间，苏珊甚至感觉休与外面逝去的男孩不是亲兄弟。但是，在休说后面的话后，苏珊就不再疑惑了，甚至因为怜悯而皱了眉。休说道：“在我们村子，一场瘟疫就要了很多人的命。我与我的哥哥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的哥哥曾经说过，要远离村子的悲伤，快乐的生活。他是一个快乐的人，一定是在那个开满鲜花的世界里幸福的活着呢！我可不想让他因为我的难过而悲伤！”

    听休说完，苏珊几乎呆住。在休耸肩之后，苏珊才回过神，并且把门口让开。她看着休把托盘放在了梳妆台上，因为休的干瘦身影而沉默。

    只是，休比苏珊想象得要坚强。“我得去做其他活了，如果你们需要帮忙，可以去后院找我。在后院，我得帮助那几个驼背的大叔处理皮革与木材。”休笑着说。但是，他还是无意识地补了一句：“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我们都得微笑。”

    仿佛被一个孩子做了心理指导，苏珊挤出一丝微笑。她歪着头，表现地像个治愈伤病的祭司一般温柔。

    “对，我们得微笑。如果水果什锦能再来一份，那么你一定看到我微笑一整天。”露娜强行搭话。她冲踏出门槛的休，撇了下嘴，表示对早餐的不满。

    “没关系，我会帮你再弄一份。”休回答道。只是，他还念叨了一声：谁让你们是客人呢？

    休，倒是挺天真。即便面对客人，他还是能说出心中的抱怨。面对休的背影，苏珊真心微笑了：“他说得很对，我们得面对眼前的一切，悲伤不如快乐地活着。”

    “哈？你悟出了道理？”在返回房间后，露娜对苏珊这么说。随后，她就将背后藏着的卷子化成了黑雾，然后拉苏珊进门。

    那一团黑雾，在苏珊没有看到的情况之下，偷偷地消失在了苏珊的手心中。没有感觉到魔力的波动，苏珊也就无法察觉露娜所做的事情。望着梳妆台上的早餐，苏珊敦促自己吃下了。

    苏珊知道自己有些勉强，也知道无法阻止自己想起格洛里。

    如果是与格洛里等伙伴们在一起的日子，那么苏珊就不用刻意敦促自己吃饭。因为，总有人会劝说苏珊，告诉苏珊补充体力的重要性。那个人，多半时候是格洛里。那么，有关格洛里的线索在什么时候会出现呢？她问自己。

    “你在想他的事情？”露娜直接问苏珊。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苏珊问。然后，苏珊就看到露娜笑——在苏珊眼中，仿佛露娜是故意的。

    “时间，总能让答案揭晓。”露娜走向窗户。望着城堡的南面，露娜沉默了一会。转身，她对苏珊说：“我们得等待，有些秘密是会自己蹦出来的。”

    “什么秘密？”苏珊有些失去耐心，“我是说格洛里、埃文、泽维尔，以及功勋骑士团的事情，不是说这个城堡里的事情。还是说，你只是为了让我找到佐伊而已吗？”

    “……”

    露娜沉默了一会了。顺便，她还回想了一下。

    在暗中跟随格洛里抵达神迹之城的时候，露娜就利用魔法给予了格洛里一个帮助。神迹之城的雾，就是露娜所召唤的。只是，她想看着格洛里在磨难中折腾，才没有现身或者给予更多的帮助。后来，抵达飞天镇，她就把自己藏得更深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苏珊紧盯露娜的眼睛。

    “我什么都知道……”露娜有点妥协，耸了下肩膀。她望着苏珊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在心中与自己打斗：把事情直接告诉苏珊，这样的结果是谁想要的？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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