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死者的国 番外（二）渎神

    

    依旧是塔林。

    临近天空之环的霜林路上，有一幢风格朴素的二层洋楼，独门独户的伫立着，白壁蓝顶，带着一个不大的小院子，这便是最高议长史蒂夫的住所兼办公室。

    此时洋楼二层的会客厅内，一老一少两人正在面对面坐着，显然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

    罗杰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间堪称奢华的会客厅，与这所洋楼外观质朴的风格不同，宽敞的大厅显然经过大师的设计，考究的装饰与房间风格浑然一体，给人恰到好处的奢华感。

    “要来点茶吗？”

    史蒂夫首先打破了彼此间沉寂，将一杯热腾腾的茶推到罗杰面前，笑吟吟的问到。

    “欧，当然，议长大人，品尝来自大陆东方安息产的‘翠雪’可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罗杰‘矜持’的说到，不过油的发亮的嘴角让他的话毫无说服力，显然某人是刚被从自助午餐会上被拉过来的。

    “这可不是海商航行的好时节，一般的客商可没法子顶着狂风穿越无尽海来大陆西边。”罗杰在桌上比划着一条由东至西的歪曲航线，补充道。

    罗杰捧起杯子，白瓷杯中天青色的茶汤氤氲起水汽，裹挟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嗅着淡淡的清香，罗杰不由得精神一震，轻饮一口，一股暖流便在四肢百骸游走，随着茶水饮尽，身体自然地卸下多日的疲惫，仿佛轻若无物。

    罗杰不由得放松下来，身子陷在沙发里，惬意的闭起了眼，享受着难得的轻快，半晌才反应过来，摸着头不好意思的对史蒂夫说到：“抱歉大人，难得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魔法元素，失态了”

    这里所谓的茶，同罗杰遥远家乡同名的植物不同，作为一种处在高浓度魔法元素下变异的植物，在生长过程中不免会夹杂少许的魔法元素。

    这点微不足道的魔法元素甚至远不及学徒冥想片刻所积攒的量，却让它有了安神静心活化精神的神奇力量，特别是安息公国所产的“翠雪”。

    这种茶叶通过特殊的工艺加工成细碎样，充分激发香气与功效的同时又保证魔力不会流失，这造就了它并不亲民的价格，和供不应求的市场。

    一些手头并不宽裕的学徒，通常的做法是将少量的茶添加在熏香里，然后在封闭的环境里冥想。

    虽然大部分人冥想结束后会被熏得呼天抢地，但这已经可以保证在黄金时间里的冥想效率。至于通过饮用来洗涤精神，却是某些大人物才能力负担的修行方式。

    对于罗杰的歉意，史蒂夫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罗杰先生不必拘束，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

    史蒂夫说着自己也倚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揉着额头苦笑着说：“每届会议都让人头疼，他们从来不知道安静是何物。岁月不饶人呀，看来我也到了卸下议长担子的时候了”

    你还真会演，罗杰心里暗暗吐槽，以你步入圣域的位阶，再活200年还是这副老样子，嘴上却说着：“史蒂夫大人也应该多注意休息才是，何必苦了自己。”

    “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得了。”史蒂夫看起来到底不想在罗杰身上浪费时间，开口将话题岔开，“总之这次还要多谢罗杰先生能把这份资料送来，借此了解到了他们渎神的目的，让我们有机会提前否定议案。

    要是再过几年，等那些贵族们准备充分，或者继续收买我们的议员后再发难，说不定还真的不好收场。”

    按照塔林市民议会的传统，相似议案在五年内不得重复提出，避免浪费行政资源，借由此空挡，已经足够史蒂芬等人清洗一遍议会人员。

    “大人说笑了，我只不过是来送封投递错了的信而已，信里写了什么可与我无关。”

    罗杰打着哈哈，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茶杯，像是能从中看出花似的。

    “哦？那还真是遗憾呀，看起来我们几个老家伙准备的酬劳要另行找人给了。”史蒂夫脸色颇为无奈的把一张地精联合银行的魔晶卡拿出来晃了晃，很快又收了起来。

    “老家伙。”罗杰嘴角抽抽着，心中mmp还要保持微笑，好气呀。

    “既然事情搞清楚了，那我也告辞了。”罗杰一分钟也不想待下去了，生怕自己一拳打在史蒂夫貌若和蔼的脸上，最关键的是........他还打不过。

    “小友，别急着走嘛。”史蒂夫喝了口茶，笑眯眯的看着罗杰，一股轻柔的力量将原本想要起身的罗杰扯回了沙发上。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罗杰皱着眉头开口问到，这时他才认真的看着史蒂夫那张国字的大脸，像一名街边的佣兵超过像一位政客。

    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罗杰，史蒂夫只是起身漫步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窗外，塔林尽收眼底，良久才开口道：“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只是想问小友一个问题罢了......”

    ......

    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年轻人，史蒂夫陷入了沉思，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这声音充满了奇特的韵律，仿佛无数的声音复述着相同的话语：“史蒂夫，你觉得他说的可信吗？”

    “本尼斯，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史蒂夫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说到，“我问他，你觉得送信的人问什么会告知我们这个情报，他却说......”

    “‘可能是扩建后的空塔挡住他家采光了吧。’”本尼斯的声音接上话，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的确让人难以信服呀，可是我的感觉却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他会是那边的人吗？”

    “静观其变吧，毕竟他送来情报的时间太过巧合了，就在我们开始怀疑威尔森的时候。”史蒂夫的目光落在了茶桌上的摊开书上，这是一本名为《我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的小说，作者落款是罗杰·阿尔弗雷德。

    “科学的文明，挣脱大地的束缚，遨游群星之间，多么瑰丽的幻想，多么合理的猜测，难以置信又符合逻辑，构思科技这庞大体系的人却像凭空诞生的一样，没有曾经，没有过去，就像.......诸神特意为我们展现的另外的可能。”

    史蒂夫抚摸着小说粗糙的封皮，低沉的说着，见本尼斯没有反应，知道老友对这些不感兴趣，史蒂夫笑着摇摇头，话锋一转说到，“不过现在迫在眉睫的问题是，那位大人来塔林做什么？是那些新教的叛逆者请来的说客？”

    “关于这个，我到有点不同的消息，”本尼斯语气古怪的说道，“不过就算我不说，最晚明天早上你也就知道了”

    .....

    话分两头，在史蒂夫与本尼斯密语的同时，这边的罗杰一路溜到枫叶路，这才长舒口气，嘴上暗骂了几句鸟人才走进了这条号称塔林最繁华的街道。

    整条路由青灰色的大理石铺就，由市政厅负责修缮，与塔林别处的泥泞道路形成鲜明的对比，并不宽敞的街道两侧商铺林立，酒馆，旅店迎来送往，天南地北的商人带来了众多稀奇古怪的商品，供应着定居此地的各族群众。

    罗杰灵巧地在行人间穿梭，很快便轻车熟路的来到枫叶路58号名为高夫酒馆的店内，正值午间用餐高峰，脏兮兮的桌子边上坐满了佣兵，行商，混混，彼此趁着酒劲互相吹逼。

    就罗杰经过的功夫，已经有不下四条巨龙惨遭屠戮，穿着暴露的女侍应在人堆里穿梭，更引来一阵阵狼嚎，人群中响起了吟游诗人用咏叹调弹唱的《荷鲁史诗》，一首在精灵间传唱的英雄诗篇。

    “....于是光在永恒的这一刻汇聚，

    天空英灵起舞，光辉万丈！

    高歌吧，狂风！欢呼吧，怒涛！

    英雄的德里安将在此永眠，

    他的血肉将化作野狗和秃鹫的美食，

    灵魂沉入大地永无安息，

    这时阿尔忒弥斯的意愿终于实现了。”

    悲恸的史诗并未引起佣兵们的共鸣，他们大笑着调戏着女侍应，后者也会知趣的顺势被搂在怀中，任由佣兵上下揩油，这可以带给她们额外不菲的铜板，如此的一切彻底将吟唱声化为嘈杂背景音乐。

    罗杰见怪不怪的穿过人堆，来到了吧台旁，奇怪的是吧台后面并没有老板在，只有一只火红色的大鸟在用喙梳理羽毛。

    见罗杰熟络的坐下，大鸟忽闪着大眼睛人性化的看着罗杰。罗杰对此竟然丝毫没有奇怪，反倒抖出两枚银盾按在吧台上，笑嘻嘻地大鸟说到：“安娜姐，老规矩，一份麦酒，一份烤肉，另外还要今天的报纸。顺便还有件事......”

    罗杰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容补充到：“刚才路过隔壁杂货铺，碰巧又看到高夫大哥，他跟那边的老板聊的很开心呀。”

    红色的大鸟口中响起了有如泉鸣的清脆人声，语气却颇为彪悍：“这混蛋，死性不改，又背着我去找珍妮那个小贱人，小罗杰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收拾一下那个混蛋再回来。”

    说着，大鸟展翅在罗杰头顶飞过，还不忘抛下份今天的地精时报，随后羽翼一滑便飞出了店，很快隔壁变传来了“老婆我错了，我错了，别啄了”的声音，在场的人顿时哄笑做一团。

    罗杰自顾自的从柜台后面拿了瓶酒，看着报纸喝了起来。

    这头酒还没喝完，一位高挑的红发女子便揪着高夫的耳朵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回来，“哈，安娜姐，这次这么快”。

    看着鼻青脸肿的高夫，罗杰愉快的说到。

    显然这个红发女子就是方才的红色大鸟，罗杰口中的安娜姐。之前的形态是他们羽族的原身，虽然大多时候羽族都会保持人型，不过也会有像安娜这样平时喜爱原身的人。

    “算这死鬼识相，喂，快去给小罗杰准备烤肉，不许吩咐下面的人，你，自，己，去！”

    高夫赔着笑目送老婆在一阵亮光里重新化为红鸟，继续梳理凌乱的羽毛，转头一把把罗杰拉到旁边的桌上，恶狠狠的说到，“好小子，我说每次跟小珍妮聊天都会被抓住，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哥哥我平日里待你可不薄，再说我们只是单纯的交流人生经验.....”

    罗杰耸耸肩，打断高夫不靠谱的解释，撇着嘴说到：“得了吧，老哥，眼珠子都快要掉进沟里去了，这套话还是留着糊弄安娜姐吧”

    被罗杰点破刚才的窘态，高夫也不脸红，骂骂咧咧的走进后厨，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出来，丢给罗杰一份油纸包，“你的外卖，拿着赶紧滚，”说着就要开始赶人了。

    “切。”罗杰嘀咕一声，拎着油纸包挤过人群往酒馆外面走，这时回荡的吟唱旋律也来到了荷鲁史诗第四幕的终章，名为葬歌的那部分。

    “赞美你，那目空一切的王呀，

    饮着鲜血的酒，

    可曾看见万物凋敝，

    星月为之沉寂，烈日也随之隐耀，

    先贤伏在英雄的德里安身上哭诉，

    泪水化为漫长的阿拉贡河，

    他们的声音响彻寰宇

    啊，这就是末日。”

    身后的声音渐行渐远，罗杰拎着食物，沿着枫叶路漫步走回家，不远处路尽头便是塔林军事学院，铁青的大门分隔，将这所历史悠久的的学院与门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这里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塔林人，走出过包括史蒂夫在内3位圣域，学生涉及军政各界人士，在大陆西南久负盛名，有教无类的教育理念吸引各族青年来此求学。

    罗杰就曾见过带着厚片眼镜的比蒙在街边与小贩就魔法药剂讨价还价，也曾目睹精灵在酒馆痛饮源自暮光深林的果酒，这是一所包罗万象的古老学院，枫叶路的繁华也是依托于此。

    罗杰同往日一样在学院门口路过，但路边几名身着灰色法袍的年轻人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们不时的迎着行人走过去，将手中花花绿绿的纸张塞到行人手中，碍于他们法师学徒的身份，被粗暴的塞了传单的人也就这么认了。

    “这年头，魔法师也需要在街边打工了？”罗杰疑惑地自语到，还是过去领了一份，赫然是一张学院的宣传海报。

    “学院开放日？普法讲座？带你了解真正的魔法？这是哪位天才想出来的主意，为什么我有种浓浓的既视感呢？”

    “不过正好闲着无聊，过去听听也不赖呀，正好‘眼睛’也在那里，平时没有机会，说不定这次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