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虞丝雨（下）

    虞丝雨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死亡面前，她选择了妥协和坦白。

    要说她拜苏扶雪为师也是在三年前，虞父得罪了一个脾气不好的高阶术士，连累整个虞家，一家人连同的厨房做饭的人都被杀，只有虞丝雨和虞英杰在苏扶雪的相助下逃过一劫，但虞英杰重伤濒死，也是苏扶雪搭救。

    后来苏扶雪因为她的脸狰狞而收他们为徒，用苏扶雪的说法是，她如今脸被毁，恰可以吓鬼，学习捉鬼之术再容易不过。

    因此，她成了另类的鬼使存在。

    苏扶雪主要让她用葫芦收集觉醒者的魂魄，然后对着葫芦念咒葫芦可自动祭炼，原理如何她解释不来，当她去杀人也不现实，因此她收集魂魄都是钻空子，因为现在灭帝联盟和王城军打的激烈，四处都有战斗，因而她能钻到的空子不少。

    当然，她省略了少数时候会补刀，因为她每个月都要像苏扶雪上交一定量的魂魄，如果她完不成任务，苏扶雪就不会惩罚她哥，以此来警告她。虞英杰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愿再失去这唯一的亲人，因此一直按照苏扶雪的吩咐去做，她畏惧苏扶雪，却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我每个月都要去一次王城，她给了我身份牌，只能我一人前去，我哥只能在外面等。”虞丝雨说着，拿出了一块黑色的巴掌大的木牌，木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有点像是符文，曲千蝶以前拍戏的时候见到过。

    曲千蝶将木牌接过，问：“今天是你们进王城的日子？”

    虞丝雨点头：“没错。”

    闻言曲千蝶和唐清沨对视一眼，虞丝雨又道：“进王城后会有两个高阶武者送我进王宫，如果师父满意我收集到的魂魄会奖励我一些红晶币或药草，如果我让她不满意，一次还好，两次三次她就会折磨我哥。”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她每次都会亲自见你？”曲千蝶问。

    “她需要检查魂魄的质量。”虞丝雨也没隐瞒，“检查之后会离开一会儿功夫，然后再将葫芦给我，继续让我收集魂魄。”

    “为什么只让你收集，她那么厉害，难道不能自己收集？”曲千蝶挑眉，继续问。

    虞丝雨耸耸肩：“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而不是问我，我不过是照命令办事罢了。”

    曲千蝶眯眼瞅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有几分真。

    “你不必怀疑我的用心，葫芦没了，我和我哥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你们能杀了她，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虞丝雨继续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也杀了？”曲千蝶似笑非笑的问。

    “横竖都是一死，我为什么不赌一把？”虞丝雨面上说得轻松，实则心里也没底，她很清楚，如果是苏扶雪，他们兄妹二人必死无疑，但换成曲千蝶，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她也没拿他们之间那点微薄的血脉说事，更没有卖惨，当初她差点害死曲千蝶，曲千蝶没要她的命已经是她赚到，他们之间也没有恩情可言，与其拿出来招人烦，不如不提。

    曲千蝶看出了她藏在眼底的紧张，微微勾了勾唇，“姑且信你。”

    闻言虞丝雨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她自认为隐藏的很好，实则却依然叫曲千蝶尽收眼底。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曲千蝶又拐了个弯，语气也不免带上了几分严肃。

    虞丝雨刚放松些的精神一下又紧绷起来，“什么问题？”

    曲千蝶问的是唐却邪被召唤命魂一事，虽然没有确切证据表明是虞丝雨出的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进王城的，恰好只有面前这一位，其他鬼使不见得也不认识。

    结果一问还真问对了人……

    虞丝雨提高了警惕：“我不知道那是唐小少爷，我只是拿了他的药……他的药对我哥哥的伤势有益，而且他自愿拿出心头血，心头血取出有性命危险，我见他也是三星术士，如果他取了心头血我可以……”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她不小心将自己的小心思也说了出来，如果曲千蝶因为她的滥杀而对生出正义之心置她于死地，她仍难逃一死。

    “你是上个月进的王城？”一直没开口的唐清沨忽然出声问了一句，他的声音非常冷，沁入骨髓的冷，冷的虞丝雨直接打了一个寒颤。

    虞丝雨刚想说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声音不觉放低很多回答道：“不、不是，半月前才是我固定进王城的时间……”

    “为什么这一次只隔了半个月？”曲千蝶问，心中却隐隐有了个猜测。

    因为苏扶雪说她找的魂魄不合格，必须在半月之内送上新的一批，否则必不轻饶。

    “……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说不合格，上个月明明还有两个高阶觉醒者，数量也不比以往少，可师父不满意。”虞丝雨说着的时候的确透着不解，不解之余也依然维持着对曲千蝶和唐清沨的防备。

    曲千蝶和唐清沨却没再看她，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有数——半月前，唐却邪回到天珺本体中，葫芦里的魂魄估计全让唐却邪给吞了什么也没剩。

    就是不知道苏扶雪是否发现唐却邪的特别之处，或者她是否有意将唐却邪放归天珺本体呢？

    “即便发现她也无能为力。”唐清沨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天珺并非凡人，力量之强，即便被封印，力量也随着封印破除而恢复，只要在王城结界范围内，分身都会回归本体，任是苏扶雪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曲千蝶则想到了唐清沨的第七魄，应狐几个说最后一魄在王城，而天珺本体也在王城的话，最后一魄是不是已经回归本体中了呢？

    “不管是否已经回归本体，我需进王城。”唐清沨如此道，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天珺越来越强的力量，离王城越近，越能感受，他想尽快进城，回归，将这口恶气给出了。

    曲千蝶也知道他面上不显，心里不知窝了多少火呢，堂堂一介鬼王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是个人都得心理憋屈。

    但是若要进王城，结界未破之前王城不许进不许出，王城军恨不能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说句夸张的，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突破口只有留给虞丝雨的那一处，那是结界最为薄弱之处，带上令牌可穿透结界。

    “如果没有令牌呢？”曲千蝶似是问虞丝雨，又似是自言自语。

    虞丝雨以为她是问自己，便道：“里面有重兵把守，他们不会第一时间伤人，但也绝不会让旁人蒙混过关。”说到这里，她那可怖的脸变得有些苍白，连嘴唇的血色也褪去了，她喃喃道：“已是晌午，这个点本该是我去见师父的点……”思及此，她的身体又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

    见状曲千蝶也明白了她的担忧，难得好心安慰了一句：“即使你不进城，她也不会出来寻你。”

    虞丝雨并没有被安慰到，她声音有些发颤道：“九陵国是她的，我们都逃不了。”

    “你想多了。”更多的劝慰曲千蝶却是没再说，但介于虞丝雨提供了不少信息，也阴差阳错将唐却邪送回了王城，不管她原本目的为何，起码这事也算是一件好事，遂又问：“苏扶雪可在你们身上留下某些痕迹，能让她知晓你们方位的标记之类？”

    虞丝雨抬眸望她，眼中有几分茫然，过了几秒后，她才拉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与她的脸一样几乎是拼接出的胸口，形容可怖。而在她两锁骨中间稍下方处，有一个黑色的标记，曲千蝶仔细辨别了下，是太极阴阳鱼中的阴鱼。

    “这是师父留下的，只要有这个，我无论去哪里她也能找到我。”虞丝雨神情有些麻木，“我哥身上也有一个，跟我的颜色相反，是白色。”

    道家手法曲千蝶是真没辙，她也没表露出来，只看向了唐清沨。

    “我和花无兮可以试试。”林陌清冷的声音响起。

    闻言曲千蝶登时眼睛一亮，而原本被期待的唐清沨则面色一冷，显然觉得林陌是多管闲事，抢他的风头。

    林陌：“……”

    花无兮比较上道，忙道：“我和林陌力量有限，也许还要请唐清沨帮忙。”

    曲千蝶：“……”花花你有点狗腿你造吗？

    不管狗腿不狗腿，该表现还是得让唐清沨表现。

    太极阴阳鱼里面存着的是苏扶雪的一道气息，并不属于源力，而是陌生且霸道的充满杀戮气息的危险之物，会主动攻击，若非楚亭和谢北朔反应快，及时用源力困住，林陌和花无兮估计身上都会少块肉。

    曲千蝶猜测，这很有可能是苏扶雪的剑气？应该是剑气吧，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是这么描述来的。

    如果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那么就是苏扶雪独一份，也只有她能找到就不奇怪了。

    等到林陌花无兮以及最后出手的唐清沨将虞丝雨和虞英杰身上的太极阴阳鱼以及里面的剑气弄掉后，虞丝雨和虞英杰都像是经历了十天十夜的折磨，迅速变得苍老，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干了生气，这一点是曲千蝶始料未及的。

    倒是虞丝雨，竟然也没有觉得她是怀恨在心或者卸磨杀驴，她在痛苦之后神色恢复了平静，苍老了十岁的脸上竟然浮现出类似安详的情绪。

    唐清沨道：“里面的东西是用他们的生气维持，等到他们生气尽绝时，人也就死了。”

    “没错……”虞丝雨声音沙哑，“这是她救我们的代价。”

    “现在拔除了，他们还有性命之忧吗？”曲千蝶问唐清沨。

    唐清沨摇头，“损失了几十年寿命而已，死不了。”言语间也是挺嫌弃的。

    当然，曲千蝶对虞丝雨兄妹二人也并无甚好感，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她也没想过咄咄逼人，彼此安好，一切如常即可。

    遇到虞丝雨是意外，即使她的手中沾了不少鲜血人命，但这些都和曲千蝶无关，她也没权利审判一个人，至于她抓走郁子濯和应狐他们，算她倒霉，也算她幸运，勉强可以说因祸得福吧。

    “不久之后，九陵国大封印将破，九陵国隶属南隰大陆，你若想安好，可离开九陵国，前往他处生活。”曲千蝶又提点了两句，“不过，在封印破除前，你们可低调一些。我这里有些金币，数量不多，你拿着和你哥哥好好生活。”

    听到她的话虞丝雨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有去接曲千蝶的钱袋，眼睛变得通红，眼中有怨，也有羡慕和嫉妒，但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了复杂。

    “为什么？你为什么愿意帮我？”她艰难的开口，声音依然沙哑，沙哑中还带着哽咽，“过去我们对你都不好，我还想置你于死地，你为什么还愿意帮我？你不恨我吗？”

    “恨？”曲千蝶轻笑，“从你自食恶果我跟虞家断交之时起，我对你，对你的母亲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从那天起，你们在我的生命中只是陌生人，路上即使遇到也不会打招呼，非亲非故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恨？”

    曲千蝶的话让虞丝雨陷入了沉默，她知道曲千蝶的身份后第一个想到了是仇恨，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提醒着她和曲千蝶之间的仇怨，她甚至以为曲千蝶是看到了她才报仇……可现在曲千蝶却给了她另一个回答。

    她们之间的恩怨，早已随着当初曲千蝶的离开烟消云散，无仇，无恨。

    虞丝雨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人家根本没把你当一回事，你却耿耿于怀，着实可笑。

    她是真笑了出来，笑得悲伤，笑得无力，情绪的起伏让她瞬间苍老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丝雨。”虞英杰爬到虞丝雨身边，同样苍老了不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中也没有关心，但动作却僵硬的拍着她的背，一下、两下、三下……一直到虞丝雨缓过来，他才停手。

    虞丝雨拉着虞英杰的手表示她已经没事，虞英杰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歪头看着她眼角的泪，似乎有点好奇。

    虞丝雨用手背抹了一把泪水，重新转向曲千蝶，一字一句认真的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金币就不用了，我拜苏扶雪为师后杀了不少人，即使后半生凄凉也是我的报应。还有，即使你救了我们，我也不会欺骗自己，我依然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

    曲千蝶挑眉，有点手痒，想让小话再舔她一下。

    虞丝雨忽又压低了声音：“我不想欠你，你救了我们，我告诉你一个苏扶雪的秘密，我们两清……”

    曲千蝶心头一动，没追问，而是等待她的下文。

    虞丝雨说：“她有一本书，一本除了她和我之外似乎再无其他人能看到的书，她能和那本书说话，她的力量、葫芦、武器都是来自于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