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万金买君言数语
莫瑶方才出手,虽只与众黑衣人过了数招,但众黑衣人出手狠辣,招招毙命,这一战之惊险,思之令人胆寒。她以冷月铲杀了一名黑衣人,已与对方结下了不解深仇,若不弄清对方来历,心中亦感不安,眼见荣必大除慢慢严刑逼供外别无善法,而这黑衣人悍不畏死,想来再折磨他也是无用,若要从他口中问出话来,想来只有让叶澜施展天灵噬灵心法一途。 心念于此,莫瑶伸手臂轻轻碰了碰叶澜手肘,低声道:“不如你去问问这黑衣人的来路。” 叶澜不明她话中之意,微微一怔,摇头道:“荣大哥都问不出,我哪里能问出什么?我……,我折磨人的手段是不成的。” 莫瑶无奈,只得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用紫晶。” 叶澜只感她吐气如兰,樱唇轻轻擦过自己耳垂,麻酥酥的有如触电一般,不由心头大荡。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皱眉道:“用那个法子?阿瑶,你知道那法子轻易是用不得的。” 莫瑶知他怕被天魔噬灵心法侵蚀心神,不敢擅用此功,虽说两人从大宁寺学了无垢真诀,但对于这门神通是否能克制住那心法魔种,两人毕竟心里没底。既然叶澜不愿施展此功,莫瑶也不愿勉强于他,当下轻叹一声,说道:“不用那个法子,那咱们便也没别的法子了……” 荣必大听了两人答,双眼微眯,沉声道:“叶兄弟,这伙人本事不小,若一心和晶帮做对,姓荣的以后怕是连觉也睡不踏实了。你若能从这家伙嘴里问出话来,还请试上一试,荣某必有重谢。” 莫瑶听荣必大如此说,咯咯一笑,娇声对叶澜道:“荣大财主所说重谢,那可是实打实的重谢,叶大哥你不顺手发财,却是可惜得紧呢。” 叶澜苦笑一声,摇头道:“非是我不愿帮……” 一个忙字还未出口,忽见荣必大将手一摆,大声道:“十万枚!” 叶澜并莫瑶姐妹二人听到他说出这三个字,都不禁身子一震,齐齐变色,莫瑶和苏婉二人一向囊中空空,听到如此巨财自然不免惊异,便是叶澜在叶香居经营数年,久历富贵,听到荣必大报出十万的数目之后,也不禁呆住。他乾坤袋中有晶币二十余万,其中十六万是卖了卓文长的青玉灵华尺得来,只四五万晶币是这几年从叶香居分得的红利。叶香居一向生意兴隆,自叶澜当国师之后,更是财源滚滚,在天宁一家独大,这等大买卖,数年积累才得晶币数万,而荣必大开口便是十万晶币,却叫叶澜如何不惊? 莫瑶本就想让叶澜以天魔噬灵心法问出众黑衣人来路,这时听荣必大开出如此天价,更觉意动,便伸手握住叶澜手掌,轻轻摇晃几下,意示求肯,叶澜面露为难之色,讷讷地道:“这不是钱的问题,我……” “二十万!” “成交!” 这成交二字,却是从莫瑶口中说出,荣必大见叶澜仍是面有难色,便抚掌笑道:“莫姑娘真是爽快人,如此有劳了!” 他虽不知叶澜用什么法子才能撬开这黑衣人的嘴,却知莫瑶并无这等本事,此事本当由叶澜点头答应才成。但他老于江湖,自然瞧出叶澜不会真的违拗莫瑶的念头,既然莫瑶已将此事应承下来,自己再补上一句,敲钉钻脚,如此便能叫叶澜无法反悔。 莫瑶见叶澜满脸为难,便伸手在他臂弯一拉,转头对荣必大笑道:“我们两个先到房中商量一下,然后再给荣大哥一个交待,如何?” 荣必大呵呵一笑,伸手朝那黑衣人一指,说道:“两位请便。料来这小子一时半会也跑不了。” 莫瑶更不多话,拉着叶澜便回到屋内,顺手关好了房门,又拉叶澜行到里间,好叫外面听不到两人言语。 叶澜见她如此,低声问道:“阿瑶,咱们真要帮荣大哥问出黑衣人来历么?” 莫瑶点了点头,轻声答道:“这一伙人的来路,我约莫已猜到几分,只是不大能拿得准,若我所料不错,那咱们刚才贸然出手已然为太虚招惹了一个大对头,此事若不察问明白,我心中总是不安。既然荣堂主也非要查清对方来路,咱们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晶帮财大气粗,势力庞大,今天咱们卖荣堂主一个面子,晶帮便算是欠了太虚门一个人情,这等大派的人情可真是千金难买,此事对太虚大大有利,咱们不可错过。” 她见叶澜仍面有犹豫之色,便轻叹一声,接着道:“叶大哥,我知道你不愿用这门邪法,但如明业方丈所言,这心法魔种在你体内,不管你是否施展此功,你心智都会被这魔功侵蚀,只有修习那无垢真诀才能保你心神不失。既然如此,这法门你用与不用,却也没什么分别。” 叶澜点头道:“此节我倒也明白,我不用愿用此功法,倒不是怕自己心神被迷,只是以这功法噬人修为,控人心智,实是太过狠毒邪恶,我 ……,我总归有些不忍心罢了。” 莫瑶点一点头,安慰道:“你只用这法子问那黑衣人几句话而已,即不吸他真元,又不损他心智,倒也不必如此不忍。其实我总觉得,神通便是神通,功法无分善恶,端地要看谁来使,你自得到这门神通,只用她来救治婉儿并诛灭驭煞门的一众恶徒,这些事都是善举,又哪里谈得上狠毒邪恶?” 叶澜轻叹一声,喃喃道:“你不懂的,没人会懂的……” 莫瑶满脸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秀眉微蹙,说道:“你若真不愿意,那便罢了,荣堂主那里,我自会去和他分说。” 叶澜摇头道:“我既然已答应了人家,食言终究是不好。” 莫瑶轻笑道:“是我答应了他,又不是你。” 叶澜淡淡地道:“那还不是一样。你答应了,便是我也答应了。” 莫瑶只感心中一甜,嘴上却道:“你又占我便宜。” 叶澜一笑,方要迈步出屋,忽地停住脚步,轻声问道:“你不会真的要收荣大哥的钱吧?” 莫瑶咯咯一笑,脆声道:“当然要收,大财主的钱,不要白不要!” 两人行到外厅,开门出屋,荣必大一看叶澜神色,便知他已应承了此事,当下大笑三声,抓起那黑衣人朝叶澜抛去。叶澜挥手一带,抓住那黑衣人手臂,朝他脸上瞧了一眼,缓缓道:“你现在若老实交待,却还来得及。” 那黑衣人早已抱定必死之心,有道是除死无大事,不管何种折磨,他都不放在眼里,是以他虽不知叶澜要以什么厉害手段对付自己,心中却半点不感害怕,只冷笑几声,沉声道:“小子,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便是,你若能从爷爷口中问出半个字来,便算爷爷没种!” 叶澜叹息一声,随手将他提起,转身行入房中,莫瑶见他进屋,张臂合上房门,就此守在门外,显是不许旁人进屋观看。荣必大虽也猜不出叶澜会使什么手段逼那黑衣人吐露实情,但不知怎地,他就是对此事深信不疑。 众人在外面等了片刻,不闻屋内有一丝声响,荣必大心下正自疑惑,地听屋门吱呀一声,从中而开,叶澜面容平淡,缓步而出。 荣必大不见那黑衣人身影,轻咦一声,探首朝屋内看去,只见那黑衣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荣必大一惊,问道:“你杀了他?” 叶澜摇头道:“没有,他是是昏过去了而已。” 荣必大面色一松,又道:“问出什么没有?” “是刺玉堂的人。” 荣必大和莫瑶听他如此说,都点了点头,同声道:“果然是刺玉堂的人!” 这伙黑衣人法力高强,悍不畏死,出手全是诡异狠辣,只攻不守,使得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不管对人对己,都不留半分余地,北疆诸大门派之中,这般行事的门派屈指可数,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刺玉堂和冷月谷这两大杀手门派。这两派驻地何处,从不为外人知晓,但刺玉堂多在西南各国做买卖,而冷月谷主攻东方各国,两派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荣必大见多识广,莫瑶心思缜密,两人都从众黑衣人的出手中猜出了大概,只是未经证实,不敢全然确定,这时听叶澜说出刺玉堂三字,两人心中最后一丝犹疑便也消失无踪。 荣必大瞧着屋内那黑衣人身形,冷哼一声,问叶澜道:“知道这伙人来自刺玉堂却没什么用处,刺玉堂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干得虽是刀头上的买卖,行事一向倒也地道,和各门各派从无私怨,想来若无人出钱,这帮家伙也不会无故来寻荣某的麻烦,要让刺玉堂卖命,价钱可着实不便宜,却不知是哪路朋友这般看得起我,肯花如此大价钱来买荣某的项上人头?” 叶澜微微一笑,说道:“说来真是凑巧,花钱想要荣大哥性命之人,与我也是老相识,只是叶澜的这颗脑袋显是没荣大哥的值钱,不值得他们请刺玉堂的人出手罢了。” 荣必大眉头一挑,轻轻哦了一声,莫瑶和苏婉也脸现关切之色,不知他得罪了哪路厉害人物,叶澜轻叹一声,缓缓道:“我只道天行教只在天宁一国嚣张,没想到此处也有他们的爪牙。” 荣必大听叶澜说出天行教三字,脸色立时转为郑重,沉声问道:“叶兄弟,你拿得准么?” 叶澜淡淡地道:“我用什么法子问的黑衣人,恕小弟不能相告,荣大哥若不相信,我也没有法子。” 荣必大与他对视一眼,忽地手掌一拍,哈哈笑道:“叶兄弟说哪里话来,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说是天行教,那必然便是天行教!哼哼,天行教,天行教!咱们晶帮开矿挣命,你们天行教坐地收钱,本来大家各干各的营生,谁也没碍着谁,现下你们居然吃饱了撑的找起咱们晶帮的麻烦来了,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这帮整天喊着替天行道的杂碎到底 有几斤几两!” 叶澜点一点头,朝场中晶帮诸弟子扫视一圈,眼中现出犹豫神色,正沉吟间,忽听背后黑衣人轻哼两声,幽幽醒转。他转过身来,见那黑衣人一脸恍惚,便似仍身陷迷梦之中,不由轻轻一叹,暗道:“我只以天魔噬灵心法略观了其记忆,并未刻意损其心智,怎地这人仍是一幅心神失守之相?哎,这心法当真邪门得紧!” 荣必大见那黑衣人醒转,冷笑一声,问叶澜道:“叶兄弟,该问的可都问清楚了?” 他见叶澜点头,更不多话,一闪身来到那黑衣人身侧,手掌平击而下,啪地一声轻响,正中在那黑衣人天灵盖之上。那人天灵粉碎,哼也不哼一声,立时气绝,软瘫在地。 叶澜一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愤然道:“荣堂主,这人既然已经说了,你又何必再取他性命?” 荣必大一怔,还未回答,却听莫瑶轻叹道:“叶大哥,你错怪荣大哥了,非是他心狠手辣,只因刺玉堂和冷月谷这两大杀手门派都有个奇特规矩,他们收钱杀人,若是手段不及对手,门中杀手被对手杀死,这两派便当是生意失利,从不以此为由寻人麻烦,但若两派中有杀手被人活捉,继而逼问出两派什么底细,那便是与这两派结下了私仇。刺玉堂和冷月谷这两派行事神秘莫测,门中高手数不胜数,北疆诸派,不分正邪,谁也不愿意当真与这两派结下仇怨,咱们此番问出一众黑衣人的底细,已然犯了刺玉堂的大忌,荣大哥将这黑衣人一掌杀死,晶帮便能给他来个死无对证,如此一来,便不会当真得罪了刺玉堂,就此为晶帮免去无穷祸患。” 叶澜听了,脸上现出古怪神色,喃喃道:“这刺玉堂当真邪门得紧,杀他们的人他们不计较,不杀反而会得罪他们,身为刺玉堂门下弟子,可真是幸福得紧……” 众人方才一场大战虽然凶险,历时却不甚久,此时方当午夜,繁星在天,然各人自然已无睡意,荣必大指挥晶帮众人为战死同门收殓尸身,至于一众黑衣人的尸体,晶帮众人也懒得替其收殓,祭出丹火,一烧了事。 叶澜与莫、苏二人在一旁静看众人忙碌一阵,忽见玉琼牵着一名青年汉子上前,对叶澜行礼道:“多谢叶公子和莫姑娘出手相救之恩,方才若非两位出手,我哥哥说不定便会……” 叶澜见这青年与玉琼眉眼倒有五六分相似,便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扶起,轻声道:“玉琼姑娘不必多礼。” 玉琼直起身来,同哥哥又向两人行了一礼,转身退下。荣必大走上前来,在叶澜肩头轻轻一拍,朗声道:“叶兄弟手段着实了得,今日若不是你和莫姑娘出手,姓荣的纵不至人头不保,这个跟头必也载得极大。”说到此处,伸手一招,身后四人上前,搬来两口红木大箱轻轻放在叶澜身前。荣必大伸手掀开箱盖,指着箱内一封封晶币对三人说道:“这里是晶币二十万整,还请叶兄弟过目。” 叶澜见他真的搬出如此巨财,心下一动,想要开口拒却,忽记起方才莫瑶之言,到嘴边的话便又缩了回去。却听莫瑶轻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二十万晶币之事纯属戏言,还请荣大哥不要当真了。” 荣必大摇了摇头,正色道:“于你二人而言是举手之劳,于我晶帮而言,却是关乎敝帮兴衰荣辱的大事。更何况,我晶帮以晶币立帮,别的事可以开玩笑,唯独这钱财上的事,敝帮帮众从不开玩笑的。” 莫瑶见他面色郑重,知他此言非虚,当下对叶澜道:“收起来吧,荣大哥乃是信人,咱们若不收下,便是坏了晶帮的规矩了。” 荣必大拇指一翘,赞道:“莫姑娘真是爽快人。”说到此处,忽地大笑两声,说道:“而且,大财主的钱,不要白不要,莫姑娘,你说对不对?” 莫瑶脸一红,佯嗔道:“偷听人说话,小心耳孔长疮!” 荣必大道:“你只这一句话没有压低声音,我想不听见也难,至于你们别的言语,荣某指天起誓,真的是半句也没听到。” 那天魔噬灵心法一事决不能让外人知晓,两人在屋中虽未提及这心法之名,但若荣必大将两人的言语都听了去,终究不大稳妥,这时听他说并未听到别的言语,两人登感放心。叶澜知再行推辞反而不美,便取出乾坤袋,将两口木箱收进了袋中。接着上前一步,低声对荣必大道:“荣大哥,请你随我进屋,有几句话,兄弟要单独和你说上一说。” 荣必大见他脸上隐有忧色,当下点一点头,迈步进屋,叶澜朝莫瑶苏婉使个眼色,招呼她们一同进房。两人会意,进屋关上房门,随叶澜行到了卧房之中。 叶澜深恐自己言语被外面晶帮诸人听到,凑近荣必大,压低了声音道:“荣大哥,据那黑衣人所言,你手下恐有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