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两心相悦品玉露
叶澜接住蟠桃，道一声谢，刚要飞走，忽地瞧见那大蟒尾上鲜血未凝，创口处片片金鳞染血，连鳞上金光也黯淡了许多。他知这大蟒身上金鳞皆是由神通孕化，这几片金鳞从中而断，灵气大损，它不知要再耗费多少年月才能将之弥合，想到此处，不由心生歉意，对它道：“我这位同伴下手忒没轻重，将你伤成这样，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大蟒道：“不碍事，我多吃几枚桃子，再花几年功夫便能将这几片残鳞修复，只是那丫头所使的铲子实在太过锋利了些，我这双犄角坚硬无比，破仙家法宝如摧腐土，没想到却被这铲子险些斩断，这犄角创口虽然细小，我却无法以灵力修补，以后对敌之时，却是少了最厉害的一样手段。” 叶澜见它犄角上被冷月铲破开的创口只是细如发丝的一条细线，若不细瞧，连看都看不清楚，便对它笑道：“这么小的一点破损打什么紧，你若怕它不结实，便用真火将此处烧融几分，将这细线补上便是。” 那大蟒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我这犄角现下已与龙角无异，岂是这般容易便能烧融的？我虽是元婴境第二层的修为，却也无法用真火烧融这犄角半分。” 叶澜飘身来到那大蟒头上，说道：“我来试试！” 那大蟒不屑道：“我瞧你和那臭丫头本事差不多，她虽能打得赢老子，却也是仗着手中神器厉害，你若要想凭真火烧融我这犄角，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叶澜将扇柄放在那犄角的创口处，运足真元，将一股炎力传一扇柄之上，那黑黝黝的扇柄蓦地发出一阵红光，有丝丝白烟从扇柄和犄角相接处升起。 他心知这大蟒所说不错，自己功力虽然不弱，但若要以三昧真火烧融这龙角，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扶桑木乃至阳之物，真火经扇柄转化，炎力陡升数倍，自然便能烧融龙角。 那大蟒咦地一声，讶道：“兄台莫不是干过铁匠？还真有两下子。你这又是什么宝贝？” 叶澜一笑，专心运功片刻，移开扇柄，见那犄角创口果然已消失无踪，他展开扇子，心念动处，一道寒气已扑在龙角之上，但听得嗤嗤声响，那龙角受天蚕丝上至寒之气一激，便入精钢淬火，变得刚硬无比，威力更胜从前。 那大蟒心念到处，已察知顶上情形，见自己龙角复元，心中大喜，连连向叶澜道谢。 叶澜见此间事了，抬头见远处莫瑶仍坐在树枝间生闷气，心想若再不拿手中蟠桃过去哄她，她怕是会两天不理自己，当下又朝那大蟒拱了拱手，方要说话，却见那大蟒微一犹豫，大口一张，吐出一个小小瓷瓶抛在叶澜手中，接着说道：“你帮我这么大忙，这枚丹药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你罢了。” 叶澜拔开瓶塞，从瓶中倒出一颗龙眼大的丹药，那丹丸浑圆无暇，色作火红，其上光华隐隐，一看便不是凡品。叶澜瞧着这丹丸甚是眼熟，略一回想，才记起这是龙族秘宝亢龙丹，自己曾在龙宫丹房之中见过，当时小青一时兴起，要以这亢龙丹相赠，直吓得那龟丞相缩头晃脑，险些连乌龟壳也掉在了地上。 叶澜当年不知此丹珍贵，见龟丞相不愿相赠，便也就一笑置之。后来遇到计回，听他说起这亢龙丹，才知此丹有提升人修真资质之神效。 这亢龙丹炼制之法极为繁复，用料更是难得，其中一味新鲜龙血更是非龙族之士不可得，叶澜陡然见到此丹，不由大惊，问道：“这亢龙丹你哪里得来的？” “这玩意儿真的叫亢龙丹么？原来那个贼郎中没有骗我。” “郎中？你说这颗亢龙丹是从一个郎中处得来的？” “老子又不会炼丹，不是从郎中处得来，还能从哪里得来？” 叶澜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浓浓不安：“那郎中怎么样了？不会被你吃了吧？” 那大蟒摇了摇头：“那贼郎中厉害得紧，比你和这个鬼丫头还厉害，老子可不是他的对手。” 叶澜听了，轻轻松了口气，又问道：“你既然斗不过他，又怎会得到这颗灵丹？” 那大蟒道：“还不是那郎中给的。那郎中本领很大，我的毒风半点也耐何不得他，被他三招两式便打倒在地，一脚踩在脚下，谁知他制住我却不动手，抬头看了看桃树，又低头瞧了瞧我，说道‘原来这桃树是有主之物，小泥鳅，我向你讨几颗桃子吃成不成’？” 叶澜笑道：“别人行事都讲究一个先礼后兵，这郎中却反其道而行，先将你踩在脚底，接着反倒客客气气地讨起桃子来了。” “可不是么，我当时被那死郎中轻易击败，心中难免害怕，听他开口要桃子，自是连连点头答应，那郎中见状，将脚从我身上移开，伸手一招，挑肥大的桃子摘了十颗，向我假惺惺地道一声谢，方要起身飞走，忽又停住身形，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对我道‘相逢是缘，我也不能白拿你的桃子，这一枚丹药送你，权作我买桃子的钱，小泥鳅，你莫道我占你 便宜，摘你十颗桃子却只送你一颗丹药，我这亢龙丹是我刚刚得来，珍贵无比，你拿十颗桃子来换可真不能算吃亏，兄弟行走江湖凭的便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这八个大字，你虽只是头畜生，我也不能在你这里砸了这金字招牌。” 叶澜早料到这郎中便是计回，听这大蟒如此说，微微一笑，问道：“那郎中做何打扮？可是手执一杆写着本小利薄，概不赊账的破医幡，还生得一脸穷酸相？” 那大蟒哼道：“老子自出生便没离开过这株蟠桃树，哪里识得他手中那破布上写着什么？” 叶澜笑道：“小泥鳅，我老实告诉你，那郎中姓计名回，是天下第一神医的亲传弟子，你栽在他的手里可真是半点也不冤。”说着将手中白瓷瓶抛接两下，略一沉吟，接着道：“计回那厮没有骗你，这亢龙丹珍贵无比，计回既然将此丹给你，说不定这丹药便对你修行有益，我不过是帮你补了补头顶犄角，且你这犄角还是我同伴斩裂的，我收你一颗桃子不值什么，却实在不好意思再要你这粒亢龙丹。” 那大蟒蛇信吞吐两下，摇头道：“若是对我有用之物，我岂会送你？这丹药虽是宝贵，但其上阳气太重，与我的阴寒内丹不合，若是我贸然服下，于我功力反有损害，你这小子为人不坏，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说着将头朝远处莫瑶栖身的大树一摆，嘶嘶笑道：“你若再在这里磨蹭，让这丫头等得急了，说不定便真的躲了起来，到时候可有你受的了。” 叶澜一笑，不再推辞，将那白瓷瓶收入乾坤袋，朝那大蟒拱一拱手，说一声告辞，接着双手捧着那蟠桃，缓缓飘到莫瑶栖身的大树之旁。 莫瑶心中有气，想要找个隐秘处一躲，叫叶澜寻找不到，又怕他真的找不着自己，便只好在他瞧得见处背坐着，独自生闷气，心想等叶澜过来，自己定不会去理他。没想到左等右等，直等了半炷香时光，却仍不见叶澜过来。偷偷扭头去瞧，却见叶澜和那大蟒相对而立，似乎聊得甚为投机。她见此情形，心中怒火更炽，真的便想一躲了事，就让他找不着自己干着急去，微一犹豫，又心生不忍。暗暗打定主意：等他过来，不管如何认错，我今天是不会再理他的了！ 叶澜凌虚站在莫瑶背后，见她一动不动，显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身子向左一移，看向她侧脸，只见她正嘟着小嘴生气，双目中隐有泪光留存。 叶澜见状，微一沉吟，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却听莫瑶怒哼一声，身子向右一扭，仍是背对着叶澜，不让他瞧自己面容。 叶澜知道此时自己纵软语相求也定会碰个钉子，当下微微一笑，将手中蟠桃举到口边，作势欲咬，牙齿还未碰到桃皮，忽听莫瑶犹犹豫豫地到：“你……，你只取了一个桃子回来么？” 叶澜放下桃子，答道：“是啊，怎么了？” “那你就自己吃？” “我本来打算给你的，但你摆出一幅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理我的架势，知道求你也没用，这蟠桃是天地所生灵物，离开桃树后便断了灵根，若不赶紧吃了，用不了多久这桃子便会灵力尽失，沦为凡品，既然你不肯吃，我觉得这等灵物坏了可惜，便只好自己吃了……” 莫瑶怒道：“谁说我不肯吃了！”说着赌气从叶澜手中一把抢过桃子，低头猛啃一口，只觉入口鲜甜无比，一股浓郁灵气在口中爆开，直抵丹田，继而散于经络，使人通体舒泰，这味道直是她一生从未品尝过的美味，可说也奇怪，这滋味却又熟悉无比，似乎深藏在她记忆中的某个角落，于不经意间触动了心神。 她如此美味入口，心中怒气便消了大半，可想起叶澜方才作为，仍是不愿理他，只朝他白了一眼，轻哼一声，又低头在那蟠桃上咬了一大口。 叶澜瞧她神色，知她已不如何生气，终于放心，眼见她吃的香甜，忍不住吞了口馋涎，说道：“阿瑶，你慢点吃，给我留一口尝尝成不成？” 莫瑶双手护住手中剩下的大半个桃子，轻哼一声道：“不给！那树上不知有几百枚蟠桃，谁让你个笨蛋只抢了这一个回来！” 叶澜道：“这一枚也不是我抢的，是那桃子的主人送我的！” 莫瑶闻言更怒：“什么主人，明明就是强占天地灵物的妖兽！” “好好，妖兽就妖兽，不过这桃子确实不是我抢的。” 莫瑶又啃两口桃子，见叶澜在一旁凌空呆立，也不说话，她心中微觉不好意思，轻声问道：“那臭蛇被我重重打了一顿，心中定没好气，若这蟠桃是你抢来的那是丝毫不奇，可它如何会心甘情愿的将桃子送你？” 叶澜笑道：“它无端挨你一顿好打，自然没有好气，我念它修行不易，好不容易到了金鳞覆体，生角化龙的地步，却被你这冷月铲斩了两下，那几片金鳞破损倒也罢了，它耗上数十年苦功终能补全，但它那犄角却是它的保命之本，被你一铲损及根本，它却没本事将之修复如初了，我从它角上取下冷月铲后，见那缺口 也不甚大，便动用扶桑木上真火将那龙角烧融，把那缺口补上了。它谢我援手之德，这才送了我一枚蟠桃当谢礼。”他说到此处，又低头朝莫瑶手中那已被她吃了大半的蟠桃瞧了一眼，喉头滚动两下，接着叹息一声道：“这小泥鳅既然要谢我，怎地只给一枚桃子，忒也小气了些！” 莫瑶咽下口中桃肉，轻声道：“这还不简单，那树上还挂着数百枚桃子，你再向去它讨一个也就是了。” 叶澜搔了搔脑袋，说道：“它还另送了我一枚丹药，我也向它道了别，这时再折回去要桃子，倒有些不好意思……” 莫瑶嗤地一声，嘲道：“这桃树是天地所生，本就不是这泥鳅的，你不说它强占宝物，却在这里说什么不好意思，你这人到底是老实还是傻？” 叶澜笑道：“傻就傻吧，人不是说傻人有傻福么？” 莫瑶又在桃子上啃了一口，说道：“有没有傻福我不知道，反正你今天是没口福。”说着咀嚼两下，微微闭起眼睛，细细品味片刻，接着睁开眼道：“这蟠桃真是美味无比，可说是我平生吃过最好吃的桃子……” 叶澜见她喜滋滋地吃着桃子，脸上怒气消散，代之一片洋洋自得的嘲弄之意，只觉她便是这么一幅满脸坏笑的样子也是如此悦目，眼见她樱唇轻动，嘴唇被蟠桃的汁水滋润，更显莹润动人，叶澜心头一跳，只觉脸孔烧烫，嘴唇发干，忍不住便想在她樱唇上亲上一下。 莫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见他目生奇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只道他要来抢桃子，当下又在桃子上狠狠咬了一口，接着扬起下巴，将脑袋晃了两晃，一幅就是不给，看你能奈我何的神气。 叶澜见她两指捏着半边桃核，其上只余一小块桃肉，他闻着蟠桃的香甜之气，倒真想尝尝这罕有灵物地滋味，便轻笑一声道：“就剩最后一口了，真不给我尝尝啊？” 莫瑶伸出手出，将余下一点桃肉和桃核分开，随手将桃核抛出，接着将右手中桃肉朝口中一塞，嘟着嘴含含糊糊地道：“就不给，想吃来抢啊！” 叶澜本就在强忍着不去亲她，此刻见她如此，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当下想也不想，俯下身去，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莫瑶一怔，方要举手将他推开，忽觉嘴唇一热，樱口已被叶澜嘴唇封住。 叶澜蓦然得手，只觉满口温软，鼻中满是香甜气息，脑中如有轰雷炸响，一颗心轻飘飘地，如在云端。忽觉怀中人身子扭动，微有挣扎之意，他手臂一紧，莫瑶便不再挣扎，整个身子便似僵住了，一动不动。 又过片刻，莫瑶身子渐渐变得绵软无比，便如整个人化开了一般，叶澜只觉身入极乐，不知此时所感是真是幻，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恋恋不舍地直起身来，神智也略略清醒，这才想起自己这般贸然行事，难免唐突，以莫瑶性子，怕是要大大地发一通脾气，低头看时，只见她面泛红霞，眼中却是笑意盈盈，全然没有被冒犯之相。 叶澜见她这般表情，登感放心，却听她笑问道：“这桃子滋味如何？” 叶澜一怔，这才想起方才自己闹着要吃桃子，便摇头道：“只顾亲你，谁还有工夫去抢桃子，不过方才你嘴里空空，桃子已经被你咽下去了……” 莫瑶轻叹一声，嗔道：“你忽然过来，我一紧张，便将桃子囫囵吞下去了……” 叶澜仰头大笑，意极欢畅，笑罢将她揽入怀中，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问道：“以前便是拉你手一下你也是扭扭捏捏，叫人心痒难耐，怎地现下却，却……” 莫瑶伏在他怀中，伸指在他额头一点，轻笑道：“之前咱们和婉儿形影不离，有她在，凡事不便，再说，她心中有一个结，一时不能解，我虽帮不了她，却也不愿给她添堵，是以在她面前自然要收敛一些。” “心结？什么心结？” 莫瑶白了他一眼，骂道：“呆子，什么都不懂，那也不用再问了。” 叶澜哦了一声，又在她嘴上亲了一口，笑道：“我只道只有我自己一路上忍得辛苦，原来你为了婉儿面上好看，也一直有所收敛，哈哈，现下她不在咱们身边，你立时便对我不同了，之前你怕是对我也垂涎已久了吧？” 莫瑶直起身来，朝他展颜而笑，叶澜只感娇颜绽放，满目生花，心神不由一阵恍惚，忽觉股上一痛，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他身子一晃，仰天便倒，从树上直栽了下去。 莫瑶见他摔下去的样子如此夸张，知他在装模作样，便哼道：“别装死，这一脚还伤不着咱们的叶大国师，快点滚上来！”等了片刻，不闻树下有动静，虽明知叶澜故意弄鬼，却也不免担心，低头看时，却见叶澜躺在草叶之间，笑意满脸。莫瑶脸一红，怒道：“干什么笑这么开心？在地上捡着银子了么？” 叶澜又大笑两声，说道：“你说得果然不错！” “什么不错？” “这果然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