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九龙城寨

    九龙城寨是坐落在香港九龙城东北部的一座围城，始建于宋代，官方的名称叫九龙砦城，不过民间多将砦城读作城寨，其前身是管控食盐贸易的军事哨所。

    南京条约签订以后，清政府与英政府就九龙城寨的归属权一直存在争议，可事实上，双方都没有就城寨实施行政管理权。所以九龙城寨自此陷入了无政府状态，大量居民也开始涌入这座昔日的军事要塞。

    时至今日，已经有超过3000人居住在这座占地仅2.8公顷的城寨里。

    苏敬贤带着两名军装警从东街龙城路走进城门，刚前行两步，面前就出现一条三岔路口。

    “几位警官去城寨什么地方？用不用带路啊？”三岔路口前，一个衣衫沾满污秽的瘾君子从墙角爬起来，冲苏敬贤三人笑着开口，露出满口发黄的烂牙。

    九龙城寨内纵横交错有二、三十条街巷，就算是常来城寨赌钱、招妓的客人都未必认得清路，城寨外甚至还专门有地图售卖，足见其中道路曲折。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下，不少烂仔和瘾君子仗着熟悉环境，把带人进出城寨当成生意来做，眼前这位道友便是如此。

    如果是在城寨外面，这些瘾君子别说是见到苏敬贤这样的便衣探员，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军装警，他们也避之不及。但现在在城寨里，平日里过街老鼠般的道友却一点儿也不怵警察，甚至还敢主动搭讪。

    这一切皆因为城寨内龙蛇混杂，不仅有江湖大佬坐镇，更有不少东南亚通缉犯躲藏其中。这些地头蛇和过江龙为了生存早就制定下规矩，江湖中人不管有什么恩怨，都不准在城寨中生事，至于警察更不用提，如果今天有一个警察敢未经城寨里的大佬们同意，私自在城寨里拉走一个犯人，不用等第二天天亮，很快就会有刀手让他知道破坏规矩的下场。

    这就是为什么此时面前的瘾君子敢直面警察身份的苏敬贤三人，因为他确信就算是警察也不敢再城寨里闹事。

    “带你老母的路，滚远点啦，死道友！”跟在苏敬贤身后的一名年轻军装警满脸厌恶的呵斥瘾君子离开，率先走进三岔口右边的道路，然后驻足回身望向苏敬贤，招呼道，“贤哥，走这边。”

    苏敬贤和另外一名军装警紧随其后，也顺着右边的道路继续前行，那名路口旁的瘾君子见状撇撇嘴，知道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用满是泥垢的指甲挠挠脖子，又挪到墙角边躺了下去。

    出了巷子，苏敬贤见带路的那名军装警熟门熟路，开玩笑道：“阿勇，你这么熟路，是不是经常来招妓啊？”

    被称作阿勇的军装警本名林志勇，看上去和苏敬贤年龄相仿，也是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丁，闻言讪笑道：“贤哥你不好讲笑啦，我从小在城寨长大，做了差佬才搬出来嘅，当然熟路，不然怎么敢毛遂自荐带你们进来呀！”

    另一名跟在苏敬贤身边的军装警调笑道：“那你到底有冇在城寨里招过妓啊？”

    “招妓都不在城寨里面啦，痴线！”林志勇带着两人拐过一条胡同，回头看了同伴一眼，“城寨里的女人一块钱揸三次，就算你食得下，我仲担心生花柳呀！”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城寨深处，按照刘昌华事先的交代，苏敬贤先后又面见了一次城寨里潮字头的几位叔父辈元老，约他们明天上午去中环大华冰室和刘昌华亲自谈有关竞选总华探长的事宜。

    这倒不是刘昌华故作高傲，事实上如果换做其他时候，听说有几位大字头的叔父愿意出钱捧自己，刘昌华早就亲自登门拜访。不过现在形势敏感，就算刘昌华不怕被人抓到他进出城寨和社团大佬同桌吃饭的把柄，也担心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被人悄悄干掉。

    城寨里虽然有规有矩，但只要暗花（地下悬赏金额）出的够多，大把人愿意拿命出来博。

    从最后一位叔父辈大佬的堂口出来，苏敬贤抻了抻脖子，对林志勇说道：“喂，肚饿，你熟门熟路，找地方填饱肚先。”

    林志勇提议道：“贤哥，狗肉火锅怎么样？全香港就这里有得食，很补的！”

    1950年港英政府制定法律，禁止任何屠宰猫狗作为食物的行为（Dogsandcatsordinance），高额罚款和以年为单位的监禁期，让香港所有的狗肉铺都在短短一星期内消失一空。不过在九龙城寨这种‘三不管’的地方，这条法律形同虚设，城寨里有专门用来赌博的斗狗场，每天被咬死的斗狗都会被当作食材卖给狗肉铺，生意好不红火。

    “算了，我食不惯狗肉。”听到林志勇的提议，苏敬贤皱着眉摇摇头，“海鲜喽，刚才路过大井街有家成记海鲜楼，你有没有去试过？”

    林志勇眼前一亮，出声道：“成记？我知道，穿过前面几个巷子就是了。不过我从小就觉得那里面的菜应该不便宜，所以还没敢进去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香港是沿海城市，海鲜的价格其实并不算高，但苏敬贤也知道跟着自己的林志勇是贫寒出身，自己家好歹还有一间米铺，能够解决温饱，而林志勇则是从小在最底层的九龙城寨长大，没有饿死已经是万幸，省吃俭用才凑足钱才从黄竹坑警校毕业，觉得海鲜价格贵也不足为奇。

    “那正好，你们两个今天陪我绕来绕去也辛苦了，我请你们食海鲜。”苏敬贤看了一眼略显局促的林志勇，又说了一句，“我也没食过海鲜，不知是乜鬼滋味。”

    听到苏敬贤最后一句话，林志勇明显放松几分，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贤哥，不如你和阿勇一起去，我就不去了。”身边另一名军装警听苏敬贤说完，搓着手嘿嘿笑道，“我准备去食一份狗肉火锅补一补，跟住试试阿勇头先讲的一块钱的鸡妹。”

    “挑！”苏敬贤和林志勇用鄙夷的眼光看向那名军装警。

    比苏敬贤大几岁的军装警理直气壮：“贤哥，我二十二岁仲冇讨到老婆，找姑娘好奇怪咩？”

    “我怕你生花柳英年早逝呀！”苏敬贤无奈的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港币塞到那名军装警手里，“嗱！别说做大的不照顾你，去外边找凤楼喽，一百块都够你起双飞。食一文鸡？你真他老母的有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