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请你们吃酸菜鱼
上午八点半，马肃刚来得及把凉了一早晨的白开水一口吞掉一大半，门外已经传来自行车的声音，这个点爸妈早就在上班了，可能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果然，没等马肃把杯子放下，曹倩气势汹汹的声音就从大门里闯了进来。 “有没有想好，请我们吃什么啊？我先说好了，不是大餐我不认账的啊。”曹倩经历了一个月暑期班的修行，整个人有一种神采飞扬的感觉，当然也不排除坐了一个月的板凳，现在就是饥肠辘辘刚从牢笼里脱困而出的老虎。 “放心，我有分寸，保管让你们满意。”马肃笑道，眼神忍不住绕过曹倩，看向她身后，果然，纪瑶头戴一顶宽边遮阳帽，里边一件白T恤，外头一件牛仔吊带连衣短裤，看是充满青春少女的活力。 算起来也有一个月没见着这小丫头，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她就和家人出去旅游，晃荡了有一个多礼拜，回家之后，因为曹倩已经被他老妈强行塞进了暑期班，纪瑶一个人，就不大好意思来找马肃，转来转去，还是被她老妈塞进了一个小班的辅导班，每天也要上好几个钟头的课，纪瑶是属于那种意志不太坚定的女生，一旦有事情干了，她对马肃的心思就只好暂时收起来，马肃不去主动招惹她，她也就能安安静静享受自己的暑期生活。 马肃当然不打算主动招惹她。今天的这次聚会，起源于一个月前的玩笑话，那时马肃写了几篇文章，想要投稿，就去纪瑶家查了几家杂志社的投稿地址，当时开玩笑说拿到稿费，一定请她们几个吃顿饭，接过昨天中午，等了一个月连他自己都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的马肃，终于等来了期盼已久的回音。 发给《萌芽》的五篇文章，编辑大大们要了两篇，枪毙了另外三篇，让马肃隐隐有点失望。当然，马肃也有这个思想准备，毕竟这种事情不确定性因素太多，编辑们审稿的标准和口味因人而异，各不相同，同一个人不同时间不同心情的审美取向也不同，这就跟高考满分作文一样，如果时光倒流，让同样的评分老师在相同的时间再打一次分，满分作文估计很有可能就成不了满分作文了。 好歹有两篇中选了，马肃看了一下收款单，两篇每篇一万来字，稿费一篇四百二十五元，一篇四百六十三元，总共八百八十八元，十分巧合，十分吉利，把在一边看热闹的马泓笑得不清。马肃比较雷厉风行，立刻揣了身份证就往银行取钱，就这么大概一个多钟头的功夫，马泓已经把马肃稿费到账的消息透露给了曹倩和纪瑶。 这么一来，这顿饭肯定时免不了了，拿到稿费的马肃心情也比较愉快，大手一挥，决定请客。除了这两个姑娘，另外还请了武学鹏武学龙两兄弟，还有初中死党高兴。 何明秀结婚之后第二天，武学鹏就请马肃到家吃了顿饭，这货现在帮着他老子买水果，他爸规模比较大，一般直接运到青禾本地的超市和酒店出货，钱挣得不少，连带着武学鹏出手都挺阔气，为了招呼马肃，特地去相熟的酒店弄了只刺猬回来炖肉，马肃很承他的情。 算上马肃和马泓，一共七个人吃饭，出去吃饭馆，档次太低，这边纪瑶、武学鹏都算见过世面的人，马肃自己不好意思，档次好一点，一顿饭下来也要好几百块钱，马肃稿费一共也就那么点，还有整个高中需要糊弄，实在有点肉疼，想了想，还是打算买菜回来自己做。 “一会儿还来几个人，都是我好哥们，你们估计都认识。”马肃知道今天客多，2003年的时候，冰箱还不是家庭生活的必需品，所以马肃提前拿干净的大搪瓷盆凉了整整一盆白开水，看她们都是一头汗水，便道：“先洗个脸吧，我给你们到点凉白开。” 两人在这搭过伙，很不见外，自顾自洗脸，曹倩一边洗，一边抱怨，道：“你自己喝凉白开，别带上我们啊，我要喝饮料，不要喝白开。” 马肃笑道：“饮料等一会儿，我刚买回来，凉水里放着呢，现在喝肯定还是热的，过会儿凉下来了再给你们倒。” 曹倩也就是抬杠，洗完脸就舒舒服服把一玻璃杯凉白开一口吞了下去，完事还很不顾形象地还打了饱嗝，跟马肃随便地打了个招呼，熟门熟路就上去找马泓了。 纪瑶动作比较慢条斯理，等她洗完脸，曹倩早就只留下腾腾腾的脚步声，纪瑶迟疑了片刻，拿着水杯慢慢喝了两口，挺好奇地问马肃，“今天我们吃什么？” 马肃指了指靠着后门的一只红色水桶，道：“主菜是酸菜鱼，五点多钟我就在菜市场转悠，看到两条黑鱼，我就知道今天你们几个算是有福了，不是我吹牛，我做酸菜鱼一绝，喜欢吃酸菜鱼吗？” 酸菜鱼是重庆江湖菜，海岩市里重庆菜馆不少，不过2003年的青禾镇，酸菜鱼还不算家常菜，纪瑶点了点头，眼睛闪闪发亮，“我在我爸厂里吃过，你会做酸菜鱼？我感觉挺难做的。” 纪瑶说的他爸厂里，其实就是马肃老妈何巧芝原来的厂里，桃陵第三医药化工厂，何巧芝是总务处的管理员，后来又去食堂烧菜，马肃小时候没少去食堂蹭饭，不觉得那些师傅能做酸菜鱼，但是纪瑶老爸是副厂长，厂领导有专门的小食堂，水平应该比较高。 “待会儿你吃吃看，看是我做的好吃还是你爸厂里的好吃。”马肃说道，“北京好玩吗？感觉你这么一趟玩下来，黑了不少。” 纪瑶就笑，她笑起来的姿势就跟曹倩很不一样，微微低头，肩膀微微颤动，刘海就从耳朵后边挣脱开来，顺着额头倾泻成一道轻烟般的帘幕，很有一种小女生的妩媚，她抬起头，迅速地白了马肃一眼，笑道：“你不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整个就晒成了一块黑炭了，还好意思说我。” 这一眼就很有挑逗的意味，这种少女味道的媚眼对马肃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司机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他连忙转开眼神，心里默念三声罪过，嘿嘿笑道：“我这是乡下野风弄黑的，跟你这个不一样，你是首都东方红的太阳熏陶的，充满一种革命的朝气和青春的气息。” 九点钟，高兴骑了一辆比何巧芝自行车看起来还旧的自行车到了，进门就嚷，“老马，有凉水没有，给我来一大罐，这天简直要热死狗。” “有这么夸张，我看你活的挺好啊。”马肃给他弄了一大盆凉白开，高兴一边抹着汗水，张口咕嘟咕嘟就喝了大半盆，另有小半盆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全滴在他的衣服上，他也不管，长长地舒了口气，伸着脖子地感叹道，“舒服。” “都有谁啊，我看到外边还有两辆自行车，看着像曹大矮子的，我说你也是，没事叫她干什么？”高兴舒舒服服地舒展身体，一边挤兑曹倩，马肃跟高兴从初一开始当了两年同学，接过到初三，他跑到马泓班级去了。因为马肃的关系，他跟马泓处得很好，曹倩又跟马泓要好，一来二去，高兴跟曹倩就混得挺熟，不过两人嘴巴都很利索，平时碰头就喜欢互损，就这么挤兑来挤兑去，感情居然还挺不错。 “曹倩，你认识，还有一个小学同学，纪瑶，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跟曹倩邻居。”马肃笑着介绍，以他对高兴的了解，纪瑶应该是他喜欢的类型，“待会儿还来两人，我小学同学，武学鹏武学龙，待会儿帮着招呼一下。” “武学龙，你怎么跟那小子有交情？”高兴挺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我跟你说明白了，我可跟他打过架，小学打过，初二还打过，那小子不是什么厚道人。” 马肃就有点兴趣了，几次交往下来，他对武学龙印象挺不错，是个有点小聪明但是还算老实的小伙子，听到高兴这副腔调，就知道有点故事，道，“我跟他哥比较熟，上次他哥请我吃饭，他陪着喝了顿酒，怎么回事，他怎么就惹到你了？” “我惹他？哼，我跟你讲，武家三兄弟就没个好人，武学龙，武学麟两个臭小子，小学时候就是欺男霸女的恶棍，没钱还老爱往游戏厅钻，专门敲诈低年级学生的游戏币，老子碰到好几次，实在没忍住，跟他们干了一架。”显然这一架高兴没占到便宜。 高兴从小打游戏，初二有一次礼拜天，这家伙又往游戏厅钻，结果被初二班主任老许逮了个正着，第二天回到学校，老许当着全班人的面，把高兴叫到讲台上打手心，把个刚买不久的三角尺都给打断了，老许给马肃的印象一直是那种温文儒雅的学者，头一次看他痛下杀手，那个场景让马肃印象深刻。 “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一会儿你得多担待，我跟他哥武学鹏小学坐了三年的前后桌。待会儿我估计他会带水果来，你看在水果的面上，别跟武学龙一般样见识。”马肃笑嘻嘻的陪笑道，“你认识纪瑶吗？我跟你说，是大美女，等会儿介绍你认识。” 高兴不屑地撇了撇嘴，“曹大矮子的朋友，能漂亮到哪里去？” 他话音未落，曹倩的大嗓门已经从楼梯间直冲到高兴脸上，“高兴你个武大郎，有种你再叫声曹大矮子试试。”